刺客大哥早已经换下一身黑衣袍,一袭灰色褂子穿的倒像个文人,莫纤语忍不住发笑。
刺客脸红了红,自己也憨笑起来,回道:“公子从不允我上山,她说只要将姑娘带至山下,姑娘自然认得上山的路。”
莫纤语点头,与刺客告别。
玉峰山上大雪不停,雪地又湿又滑,商子阙几度趔趄,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息。
莫纤语一路无言,却也每次在商子阙站不稳的时候,要么伸手拉一把,要么放慢速度,好让他跟的上。
不知行了多久,商子阙从哪里找来了一只捆子,走起路来,委实方便了许多。
莫纤语回望一身月白衣袍的商子阙,不禁愣住,仿若还是十年之前,雪地里那个用棍子挑开蛇的少年,皱着眉角对她说道:“这蛇是有毒的……”
莫纤语勾起嘴角,望着比十年前眉眼深刻的商子阙,那时的雪山,那时的少年,井然还是眼前的他,不曾变过。
商子阙抬头的空当,看见莫纤语望着自己微笑的表情不禁疑惑:“你笑什么?”说完又看看自己衣摆处早已经润湿的痕迹,几分尴尬道:“东殇长年没有大雪,我在这里确实有些不适,不过,我会尽量跟上,你不必停下来……”
“嗯”莫纤语淡淡回应,转眼间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
“纤语……”许久之后,商子阙微微喘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事?”莫纤语回头问道。
商子阙拄着棍子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一脸不解的莫纤语,道:“你真的觉得楚宴可以定天下?”
莫纤语脸色僵了僵,折回身走到商子阙身前,弯身将商子阙的棍子折出了个尖利的头,又交回给了商子阙,淡淡道:“这样防滑……”
商子阙默默看着她,并不吭声,莫纤语终于叹了口气:“还有谁比他更合适么?东方隶确实可以接了皇位,可万民会服吗?他当初自毁名声,只为活命,这本无错,可天下会如何想?”
“……”商子阙眼中依旧清澈。
莫纤语讽刺笑笑,继续说道:“东方朗既然把楚宴诏了回去,无非两个结果,要么做为储君,要么灭口来保东方隶,其实事已如此,到最后,无论是谁,活下来的只能有一个……”
“可若是隶王登上皇位,楚宴是可以保命的,只需远离东殇便可……”商子阙将手中的棍子点了点地面,戳出了几个雪窟窿。k";
莫纤语抬头望了望天:“你错了,不是东方朗,而是楚宴容不下他……”
商子阙不再言语,敛了眉眼,继续在雪地里行走。
雪势渐渐小了下来,莫纤语终于停下了脚,回身看着已经有些力乏的商子阙,道:“我们歇一会儿,不到天黑即可上山。”
商子阙轻轻“嗯”了一声,却并不见他坐下,而是拄着棍子朝旁边的一条小径行去。
莫纤语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开口询问,见商子阙背影快要消失,才忍不住吼道:“你去哪?山里很危险,不可乱走……”
商子阙并未回头,平静道:“你且先在这休息,我即可就回。”
莫纤语闻言,并不能放心,起身跟随而去。
路并不很远,生活在山上许多年的莫纤语更是很少路过这里。眼前一个破旧石碑毅然而立,她脚步顿了顿,却还是走到了墓碑之前。
商子阙用袖摆扫落墓碑上的积雪,墓碑上的名字依旧整齐规整,一看便是商子阙的墨宝。
商子阙撩起袍摆,跪在墓碑之前,三记响头磕在雪地里,只发出闷闷的声音。
莫纤语始终与商子阙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不曾靠近,静静的立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老师,学生已经将濮阳公主带到您的面前,您大可瞑目,不要再介怀……”
看着商子阙一边与墓碑说着话,一边用袖角细致的擦拭碑面,动作温柔的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
莫纤语转过身子,自己走在前面,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跟上来,一直不曾回过头去。
商子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纤语,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了么?”
莫纤语脚步滞了滞,并没有回答。
……
雪山之顶,一副春日景象,夭夭桃花开的正盛,仿若天堂。
莫纤语将商子阙一把拉了上来,松了手,便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不久后一身清爽的淡绿衣裙已经换在了身上。
几间小屋雅致精妙,商子阙错不开目光。
莫纤语回身望了望正从后院走出的两个人影,眉角跳了几跳。
“莫老二?”
灵禅的一声惊叹,莫纤语半转过身去,一脸讪笑:“师傅,您老人家身体可还硬朗?生活可还顺当?”
灵禅子瞪了眼莫纤语,嗔道:“我以为你这货早把师傅忘之脑后了呢……”
莫纤语笑的了几声,假意回道:“怎么会?师傅您太小心眼了……”
灵禅一棍子敲在莫纤语头上:“你说谁心眼小?”
莫纤语吃痛,满脸憋屈的看向一旁正在看笑话,嗤嗤笑着的慕子歌,泄恨道:“一会再算你的帐,我饿死了,有没有吃的?”
灵禅一脸的不客气,扔下一句:“要吃自己去煮。”目光便移到一旁的商子阙身上。
“这位是……”灵禅一脸疑惑的看着商子阙。
商子阙守礼回道:“晚辈商子阙。”
灵禅眼皮跳了跳,看向一旁的慕子歌,也不在多问,而是转身跟着莫纤语朝着厨房走去,嘴里还不忘嘟囔:“清蒸鲈鱼的时候,不要放太多的老姜……”
“没你的份儿……”莫纤语回道。
“你这不孝的徒儿,白眼的狼,为师,为师……”接下来的话已然隐没在厨房之中,只剩下慕子歌与商子阙四目相对,浅笑从容。
莫纤语做好了四菜一汤,多半是灵禅子的最爱,将餐桌摆放齐整之后,商子阙已经换了慕子歌的干净衣袍,正从屋内走出。
莫纤语抬了抬眼皮,完全将商子阙忽视,面对着灵禅与慕子歌,自己坐在了桌前。
莫纤语闷头吃着碗里的饭,眼前三个美男丝毫影响不了她的食欲,转眼间,一碗白饭已经下了肚。
慕子歌笑了笑,将剃好了鱼刺的鲈鱼,放在莫纤语碗里:“师妹,这是在与谁赌气?”
商子阙目光落在莫纤语碗里的鱼肉上,筷子抖了抖,垂下眼睑,继续吃饭。
莫纤语将鱼肉夹起,扔回到慕子歌碗里,道:“少在这里装好心。”
灵禅在一旁笑了起来:“你们师兄妹从小便这样阴阳怪气,给为师说说,子歌又怎么得罪你了?”
“她派刺客行刺我!”莫纤语用筷子指着慕子歌,一脸的怨气。
“哦?”灵禅好看的眉头挑的老高。
慕子歌又将鱼肉重新放回莫纤语的碗里,笑道:“若是行刺你,你为何还会在这里?”
一句反问,莫纤语顿时哑口无言。倒是一旁的商子阙闻言,将手中的筷子放在了桌前,平静的抬起头,淡淡说道:“慕公子一直在乱人耳目,若是真的想行刺你,便也不会派去那样的刺客……”
莫纤语一眼横了过去,将商子阙狠狠瞪着。
商子阙只做不见,继续平静说道:“只是晚生尚有一问,慕公子为何要让玲珑去毒死淑妃?”
此言一出,除了莫纤语震惊,其它三人皆是一副平静模样。
莫纤语不敢置信,看着慕子歌,道:“淑妃是你安插在宫内的?”
慕子歌挑起一筷子脆笋,放入嘴中,不咸不淡的回道:“嗯”
“那你为何要她死?还要她陷害到我身上来?”莫纤语圆瞪双目。
“我没有要她死,是她自己愿意的,不过让她冤枉你,这倒是我的本意……”又一筷子脆笋放进嘴里。
莫纤语将慕子歌的碗抢了过来,送到灵禅面前,阻止慕子歌继续吃饭。
一旁的灵禅看着被推到眼前半碗饭,兀自说道:“为师就那么能吃么?”
莫纤语回身瞪了灵禅一眼,对着慕子歌吼道:“我待你如同兄长,你为何要这样害我,还这样的理所当然?”
慕子歌放弃了抢碗的动作,笑了笑,说道:“我明明就是在帮你么。”
“帮我?”莫纤语显然不信。
“我不让她冤枉你,你如何能下大狱?又如何能让你逃脱?”慕子歌说的云淡风轻。
莫纤语语结,思虑片刻后再次开口:“那玲珑呢?她又是如何听你指使?她的玉鸦钗又是哪来来的?”
慕子歌静静抬头,看着莫纤语的眸子,淡淡回道:“玲珑根本就不是我的人……”
“那她与淑妃……”
慕子歌哼笑了声:“我何时说过,她与淑妃有丝毫的联系?”
莫纤语不禁心惊肉跳,既然淑妃与玲珑没有必然的联系,那么……
慕子歌笑的恬淡:“去问问你那驸马吧……”
“楚宴?”莫纤语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