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就是一惊,心想难道是妖凌风?可是妖凌风为人慷慨豪迈,正直机警,又是妖族的太子爷,将来的妖王,他怎么可能去害自己的族人?完全没有理由呀!
咬了咬牙,再退回去一点一点的细想,如果不是妖凌风?那又会是谁?其实妖凌风就算知道了很多事,他还要冒充凤王,根本就离不开神界,要如何与魔界传讯?那会不会是晏婳?他既然能以草木之类的筋络探得讯息,那么,一定也可以传讯出去,他也许是最可能,最方便两界互传讯息的那一个。之所以只毁掉前期阵图中的隐形阵,也许正是为了掩饰,越是细想,越觉得像……可是晏婳为人多情温柔,对风月之外的事情全不留心,他为何要处心积虑的帮魔界,害妖族?难道真的是雪澈?又或者,难道是夙妍监守自盗?
她忽然低叫一声,蹲下来,双手抱了头……她发现若真要这样去推想,每一个人都像,每个人都会被怀疑……凤流羽略低头,拉了她手,温言道:“你明白了吗?”
她点头,又摇头,她的确明白了凤王所说的“人心不可辜负”,可是,她仍旧不懂,不管这个人是谁,神界之事,兹事体大,牵涉太多人的性命,又怎能任由这人在此?正如夙妍所说,“实不该拿神界安危赌人心短长……”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雪澈,那他曾炼丹帮神界兵士去除魔气;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夙妍,他主持设计,操纵两界大阵;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晏婳,他为两界通讯息往来;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妖凌风,他甚至一直在代凤王处置北天界事务……
她忽然就是一身冷汗,她就是因为太信他们,毫不怀疑,所以,才将他们委以重任……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太重要,不管是谁出了问题,于神界,都会是莫大的劫难,花解语,你会成为神界的千古罪人……
她越想越是微微发抖,凤流羽不由摇头,伸手握紧她手,温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重新布起一个阵势,会更有效。我想,魔弑天不会这么早醒罢……”
这句话,完全是在赌运气了。如果说雪澈之事,凤王所说的俱是大情大义,句句都在情在理。可是在夙妍这件事中,凤王的做法,尤其他这几句话,实在不像凤王该说的,一昧宽容,怎是为将之道?她心头忽然就是一跳,张大眼睛,看着他俊秀之极的侧颜,那长长的尾睫画出妍丽的的线条,眼神安安静静的,毫无半丝波澜……她总觉得有甚么事情,她瞬间明白了,可是那一点点想法,却好像空中的萤火虫一样,怎么抓,都抓不住。
………………
魔界之中,蟒袍金带的男子正坐在桌前,斜倚着窗台,手中拈着一杯茶,动作十分的温文尔雅。
他的面前有一面巨大的铜镜,铜中正显现出一对人影,男的雪袍云纹,风华绝代,女的花容月貌,却似小鸟依人。两人的神情动作,每一句话,俱在他面前放大无数倍,纤毫毕现,竟比对面相逢更加清楚分明……即使他们隐身,也完全不会防碍他的窥视,所以,他一直看着他们从雪澈房中出来,在院中相依相偎,甚至谈到将来的小孩子,然后又得夙妍召唤,一同进入静室……他的神情亦随之变幻……
良久,他冷笑出来,自语般的喃喃:“几只下界蝼蚁,居然不知天高天厚的闯进神界……花解语,这些人不是全都是你的心肝宝贝么?你走到哪儿,就把他们带到哪儿,说甚么人间神界,不离不弃?现如今,不过是出了一点点小事,你为甚么就开始怀疑他们了?看来你的情字,也只是说说罢了,半分考验也经不起……”
他呵呵的笑出来,伸手想去撑起额角,却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的手,这是一双保养极好的手,白皙修长,留着微长的指甲……他看了许久,忽然一咬牙,指尖连弹,那几截指甲便断裂弹出,纷纷击中面前铜镜上那张芙蓉秀面……那轻微的击打声让他莫名的痛快了好些,不由得冷笑道:“疑神疑鬼最好,你怀疑我,我怀疑你,个个都不像好人……一份怀疑,就是一根刺,伤人更伤已……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坚,我就要看看,你们能好几时!”
他莫名的兴奋起来,猛然站起,冲上几步,看着那铜镜中极大的画面,好一会儿,才又坐下来,缓缓的转过目光,看着那个雪袍云纹的男子,他凤眸清澈,正温言道:“人心不可辜负……”
人心不可辜负?蟒袍金带的男子突兀的大笑出来,口里的茶喷了满桌,好像听到了甚么很好笑的事情,直笑了许久许久……凤流羽,我起先还以为你是个将才,没想到居然这么感情用事,把诺大一个北天界,数万天兵的性命,俱押在一个“心”字上……若有人有心背叛,必有理由,不管是心有所欲,抑或心有所忌,难道你还指望他会幡然醒悟不成?当真是笑话!笑话!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的够了,瞥眼窗外的天色,抹去了唇边的湿渍,挥手撤了铜镜,理了理衣襟,躺去了床上。
………………
时辰已近凌晨,北天神殿中一片安静,花解语倦极入睡,凤王在床边入定,夙妍正在静室中冥思苦想,一边在纸上勾勾画画,雪澈一炉丹练罢,正在丹房一角盘膝入定,晏婳在房中休息,而妖凌风却扮成凤王的模样,正巡过了一遍军营,返回神殿,一切看上去,俱都正常之极。
花解语再细看了几眼,道:“应该可以了。”
凤流羽点了点头,转身含笑道:“几位,请坐罢。”
到了这会儿,花解语已经明白,夙妍也能约略猜到,旁人却是一头雾水。妖凌风挑了挑眉,便坐了下来,其它几人也都坐了。花解语含笑走回来,坐在了凤流羽身边。
这是在红尘炼狱图中,此时,北天神殿中的,俱都是夙妍做出的傀儡……凤流羽今日与夙妍交谈,却暗中以思无界之术与他沟通,傀儡是之前就备好的,只需要略加引动,而花解语又是红尘炼狱图的图主,于是,余下几人还甚么都不知道,便稀里糊涂的被偷到了图中。
其实,在夙妍说到阵法被人毁掉的同时,凤流羽便留上了心。先有雪澈之事,又有夙妍之事……几乎是立刻的,他便想到,这不是偶然的,而是有人有心离间……而这离间之人,必定对北天神殿的情形非常了解。其实这件事,之前的确是疏忽了,北漠镇守北天界近千年,北天神殿,乃至整个北天界,都像凤王的青歧山一般,在他神念笼罩之下。现在他虽然已经回到了魔界,而天帝亦明旨令凤王凰王执掌北天,可是,一时半会,要隔绝他的神识,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所料是真,那就证明,魔弑天已经痊愈,或者最起码已经恢复了神志……为今之计,只能将计就计……
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对眼前四人的绝对信任上……这当然不止是因为花解语的信任,他与他们亦有交集,他会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思想来品度他们的为人,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些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既用,则不疑。
凤流羽转头,直截了当的问道:“雪澈,妖族中人的成丹,为何在出炉还要浸药液?”
雪澈一怔,然后缓缓的道:“凌风说那些已立魔契的妖族服下丹药之后,不但未能压抑,反而更加激发,所以我想这丹药一定有些不妥,我想了很久,应该是这丹药药性太过鲜明,所以引动魔气反-攻,所以我便在丹药表面做了些伪装,其实便是让魔气一时感觉不到……”
他长篇大论的说了许多,妖凌风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行了,你说这些药理我们也听不懂。”他转回来,向着凤王,“我从未怀疑过雪澈,你们让我们进来,如果是为了这个,那大可不必。”
凤流羽温言道:“请稍安勿燥,我也从未怀疑过雪澈……我从未怀疑过你们中任何一个。”
妖凌风倒是一怔,神色登和,花解语心中暗暗惭愧,便站起来,道:“我想,应该是有人设计离间我们。”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事情一说,包括夜惊澜所说的话……可是她拿着雪澈的丹药去问夜惊澜,已经是在怀疑,言下十分惭愧。雪澈却似乎并未在意,侧头一想,忽然神情微变,道:“怎么可能?你们拿去的是之前的丹药,那个还未浸过药液啊!”
凤流羽温言道:“以夜惊澜的修为,他应该可以料到,你下一步会浸药液罢?他说完那句之后,我们回转北天界,恰好看到丹药出炉,时间如此之准……”
雪澈勉强的定了定神:“师兄医术远高于我,且我们手法相似,他一定可以料到我会用这种法子……也可以掐算出我炼丹的时辰,但旁人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本事……师兄虽性子古怪了些,但绝对不会臣服魔族……凤王……可否救他回来?”
花解语皱眉细想,猛然站了起来:“一定是这样!”她越想越恨,一时咬碎银牙:“那魔弑天就只会借着别人的脸,别人的身体行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