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闷在府中,觉得异常难受。身边几个丫头也都被她遣出去耍了,站在亭子里凭栏远眺,她忽然觉得心头一阵堵得慌。她忽然想起了沈国公府后院的凉亭,也是这样燥热的气候,那个少年落下的泪水,和隔着糖纸嘴唇触碰她手指的温度。
三年的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人和事。她在慢慢长大,亲事也逐渐被提成了楚侯府的头等大事。沈修铭一步步从一个普通的士兵,变成了指挥使。战争偶尔停歇,他却始终未从战场上归来。
他所有的消息,楚惜宁都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所得。她的心情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搅得她有些难受。
“姐姐!”快到傍晚,楚婉玉才匆匆赶了回来,她连衣裳都没去换,就跑到了宁乐斋。
楚惜宁已经坐在桌边,瞧着几个丫头在摆晚膳,瞧见她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由得轻轻笑开了,又让人加了碗筷。
“快换了衣裳,陪我一块儿吃吧!”楚惜宁轻声叮嘱她。
楚婉玉也不客气,早有丫鬟从院子里拿来了衣裳,替她更换。
“姐姐,今儿人可真
多,早知道我就不去在府里陪着你了!好些了么?”楚婉玉换了一身相对轻便的罗裙,走到桌边坐下,脸上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
楚惜宁点了点头,亲自将筷子递到她的手中,低声道:“不碍的,你若是不去,二婶该急了!”
面对楚惜宁的亲事,卢秀比谁都积极,因为楚婉玉排在她后面,卢秀想着赶紧定下了大姑娘,才好说她们玉儿的亲事。
楚婉玉被她这么一说,不由得撅起了嘴巴,脸上露出几分红晕。卢秀的这些心思早就不是秘密,楚婉玉左右劝不住也就随她。
“姐姐又打趣我,风逸阁的那位可还老实地待着?”楚婉玉瞪了她一眼,忽而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嘴巴朝着旁边努了努。
楚惜宁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本是卢秀和三夫人整日与杨红花过不去,后来就变成了姑娘几个的摩擦。姐妹四个凑到一处,偶尔也相互出些馊主意整治杨红花。
“不老实她能作甚?薛府肯定是去不了,杨府的人也来得少了。”楚惜宁笑着说道。
楚婉玉轻轻撇了撇嘴,似乎是真的饿了,嘴里咬了一口包子才说道:“也是,说句大不敬的,若不是祖母这两年信佛,哪里还有她活命的地方!”
楚惜宁淡笑不语,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色变暗的屋外,心底涌起一股兴奋的情绪。
她和杨红花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不代表她就忘了那些仇恨。姐妹之间的踩踏根本不值一提,她要的是一击必中,让杨红花永远记着那些痛。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在下午一点,如果时间变动会通知各位,妞们,握爪~孩纸们都长大了!马上就开始斗了!
☆、072 不得好死【改错】
这日,大房几口人齐聚在一起用午膳,三岁大的喜哥儿手里抓着个勺子,正千辛万苦地戳着碗里的饭,弄得满桌子都是米粒,还偏偏不让人帮忙。
薛茹不时地夹块菜放在喜哥儿的嘴边,他也顾不得看,张嘴咬下继续唬着一张脸和小勺子斗争着。
楚惜宁瞧着有趣,有时候也喂他吃几口,只是薛茹喂得都是肉类,把喜哥儿那张小脸上弄得油腻腻的泛着光,桌上的其他人都有些不忍心瞧了。
楚昭轻咳了一声,偏过头看向楚惜宁,状似掩饰性地说道:“最近科举快要到了,有几位秀才要依托侯府,你娘已经着手安排前面的院子了。你也要叮嘱好府里的姑娘,莫要冲撞了。”
楚惜宁的眉头一挑,每到科举之前,世家大族都会资助一些学问好的秀才,日后若是飞黄腾达也算是侯府的门客了。她乖巧地点了点头,脸上虽是平静无波,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因为她最恨的人终于来了,一想起那个男人的名字,她整个人都跟着发抖。不是害怕的,而是她怕见到面,自己会忍不住立马就让他死。
她不用打听都知道那些秀才住在哪儿,就在离侯府不远的地方。这几日楚侯府的后院上下都被楚惜宁叮嘱过了,恪尽职守。
清晨,她还没起床,迷迷糊糊睁开眼眸,便隐约瞧见床边站着一道人影。她猛地睁大了眼眸,待瞧清楚是青莲的时候,才稍微安下了心。
“出了什么事儿?”她仍然平躺在床上,声音透着刚睡醒的朦胧。
自从杨红花把那些美人的店铺开起来之后,那些请来的掌柜的虽不知主家究竟是谁,但也猜出主家有新奇主意,却不大有生意手段。为此几个掌柜的一合谋,店里的生意和账册便都是一派蒸蒸日上的模样,杨红花自然是瞧不出什么。她又无法楚侯府去瞧,每回听人带话也只喜滋滋地数银子。
杨红花那里稳定之后,青莲就闲了许多,不过自这批秀才刚进京都,楚惜宁就交给她新的任务。
“快到卯时的时候,奴婢起来练功,发现一只大风筝落在了院中的树上。”青莲的声音依然很冷,不由得让昏昏沉沉的楚惜宁浑身打了个哆嗦。
“风筝?”楚惜宁轻轻眯起眼眸,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青莲瞧见她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不由得上前几步,轻声解释道:“上面还写了两句诗。向谁夸丽景,只是叹流年。
”
“不得高飞便,回头望纸鸢。”还未等她念完,楚惜宁已经紧接着念出口。
青莲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诧的表情,却立马又恢复了。楚惜宁若不说的话,即使她有疑问也从不开口。
楚惜宁慢慢地从锦被里伸出双臂,里衣未遮住的一截藕臂泛着些许的盈光。她有些呆滞地盯着帐顶瞧,这两句诗到死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用来唬小姑娘的玩意儿,却让她记了十几年。
“那风筝上既然有题诗,我又不懂作诗,找个合适的时机挂到风逸阁里去!那里自有懂他的人。”过了良久,她才再次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坚定不移。眸光晶亮,显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当初正是这个风筝上的题诗,让她注意到写诗的人。其实那风筝上还有一个“睦”字的落款,恐怕是青莲觉得和楚惜宁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家说男人的名字,有些不大好,才忽略了。
当前世她看到这几句诗,心里便生了几分要帮人的心思,派人打听才知晓了这位带“睦”字的秀才。闺阁少女,未见过满嘴是蜜的男子,偶然听到他说的那些抱负和理想,似乎都能生出几分豪气干云来,才有了日后的是是非非。
青莲出去之后,她就没睡着,瞪大了眼睛盯着帐顶发呆。从今日看来,这个风筝无论怎么看都是漏洞百出,人为的谋划好,可惜那时年少,总爱把事情想得太过浪漫。才子佳人都是唱戏里才有的,现实中大多都是忘恩负义的豺狼和任人欺凌的柔弱千金罢了。
杨红花最近一直躲在屋子里,她狠练了几年的刺绣,无奈楚侯府几位姑娘的绣工早就不是入门级的,绣娘也不会特地为她一人改变传授的方式。导致她只能拼命记着针法,回了院子之后往往还要向身边几个绣工好的丫头请教。
她本来就厌烦降低身份向丫头求教,哪个丫鬟教得仔细了,会被她觉得是瞧不起自己,板子肯定是少不了的。教得不仔细了,也要挨顿骂。久而久之,只要她开始做针线,几个丫鬟就互相推脱,有时候瞎糊弄宁愿被骂也不愿挨板子。
所以,直到现在,她勉强能绣出像样的锦帕香囊,但是复杂的花样和针法还是一窍不通。
杨红花正坐在那里生闷气的时候,一个丫头手里捧着个大风筝走了进来。她轻轻眯起眼,眸光里闪过几分欣喜。那风筝在阳光的投射下,隐隐露出几分亮色,是一只大凤凰。
待拿到她手中
,才看清这是手工做的,凤凰也画得栩栩如生。特别是题诗,更让她觉得产生了共鸣一般。画好,诗好,意境好。此刻她扔掉手中的针线,捧着风筝上下左右地看着,仿佛对待珍宝一般。方才烦躁的心情也瞬间平静了许多,就像找到了知心人一般。
“这是从哪儿来的?”她轻声问着,眼睛都不曾离开过风筝。
那丫头看着她痴缠了一般的眼神,眉头轻轻皱了皱,虽觉得不妥却未出声提醒。毕竟杨红花刚发过火,谁都不会在这时候去惹她。
“就挂在院子里梅树的枝头上!”那丫头低声说了一句,瞧见她没有其它吩咐,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晚上,青莲就对楚惜宁汇报了,那风筝一直留在了风逸阁,并未见人拿出来扔掉。
楚惜宁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低低地说道:“这种怀才不遇,觉得自己天生人上人,却时运不济导致命运多舛的性格,不就是和杨红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么?”
她一口气说出来这么多成语,倒让青莲微微惊诧。这样文邹邹的语气,楚惜宁平日里最瞧不上,现在却运用得十分纯熟,只是脸上嘲讽的笑意却越发浓烈,甚至夹杂着一些恨意。
楚惜宁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想要吐口水的冲动。这些话憋在心底十几年了,这会子才说出来,颇有一种畅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