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都过去十几天了,郑敏修依然故我,非但不提搬院子的事,甚至不回熙院歇息,虽然他每次不能回家用饭什么的都让人报讯,不回新房歇息更少不了使人来说明,但童宝善还是沉不住气了,新婚期都还未过呢,岂能容他与通房丫头彻夜住在一起?她这个大*奶的面子以后还要不要了?
原本打算早些出门,不曾想行经之日到来,她没有察觉,弄脏亵裤外裙,万分懊恼地洗了个热水澡,更换衣裳,再出门已是夜色深沉,身上也觉得疲累绵软,奶娘左妈妈劝她躺下歇息,让婢女们去报给大爷,只说奶奶身子不适,想是大爷得信就该回来了的。
童宝善却不肯,愈到这个时候,心里愈不舒服,那两个通房丫头她见过,瘦的俏丽,胖的水灵,她们是郑敏修房里贴身的大丫头,听说大爷宠着她们,她不以为意,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谁身边没一个两个特别忠心受宠信的奴婢?再宠又能怎样?身份摆在那里,左右也就是个贱丫头,像阿猫阿狗一般的存在罢了,不值得她紧张。
可凡事如果太过份就不行了,她非要亲自过去看看,郑敏修若是为了别的重要事务不回熙院歇息她能够体谅,若是为了她们,她绝不让步!就算她行经不能服侍夫君,她身为主母,有安排通房的权利,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多着呢,任他挑选,不一定就是那两个!
夏夜闷热,出门走到空旷处和林木花丛间或觉得清爽些,待在屋子里则需时时打着扇方能安坐,宝涵轩种了半院子碧绿的翠竹,竹叶招风,微风阵阵自竹林间徐徐而来,听着沙沙声响,整个院落顿感清凉无比。
春风和细雨洗了澡出来,只穿着轻薄舒适的棉绸贴身衫裤,散着头发,小丫头们早将碧纱橱搬在院子里,方方正正的四碧纱橱不过一个床铺大小,罩着一方精巧的细竹软榻,榻上小矮几摆着茶点等吃食,纱橱内不能点灯,便在外边四角上方悬挂四盏玲珑小巧的羊皮灯笼,蚊子蚁虫进不去,两个丫头在里头或坐或靠,一边乘凉闲聊一边吃着零食,手上的针线活儿爱做不做,间或呼唤小丫头添茶取物,意态闲适从容,任是谁来见了,都不会将她们看成丫头。
童宝善就在这当儿来了,没让守门婆子传报,也不多说什么,一群人悄没声息地缓缓走进来。
春风细雨的安逸刺激到了郑大*奶身边的亲信,顺心、如意忿忿瞪视着碧纱橱里两个笑语晏晏、浑然不知死活的丫头,左妈妈一声喝斥,才将她们从惬意舒畅的梦境里拖出来。
“狂浪轻浮的下作蹄子,你们这是摆的哪门子谱?没见着大*奶来了么?”
春风和细雨像被雷霹了似的,足足呆了半晌,又在另一位妈**喝骂声中醒转,手忙脚乱地从竹榻上滑下来,立即有梳着双抓髻的小丫头和婆子急忙跑过来,小心掀开软纱门,扶的扶她们走出来,拿的拿外衣替她们披上,两个大丫头自己匆忙将头发随意挽了个髻,战战兢兢走到童宝善面前跪下。
春风颤抖着声音说道:“婢子们不知大*奶这时候过来,未能好生迎接,请大*奶恕罪!”
左妈妈怒骂:“大*奶是一家之主妇,这宅院之内,哪里去不得?宝涵轩是大爷的书房,大*奶随时要来探看,往日也不是没来过,你们岂有不知的?今天故意做出这等样子来,是什么意思?你们自个儿说说看!”
细雨低下脸咬着嘴唇,和春风一起磕头,心里后悔极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听张妈**劝,如今不同以往,大*奶进门了,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娇矜自由,大爷纵是再宠着她们,也要顾忌奶奶的想法……是她太大意,以为大爷不在家,奶奶应该不会来的,怂恿着春风,两人贪凉快搬了碧纱橱要在院子里睡到半夜,这在平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大爷允许她们这样做,大爷说她们不必到别处去,这宝涵轩就是她们的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可谁知,奶奶偏偏在此时来到!
童宝善只扫了两个丫头一眼,便满心酸楚地抬头四顾,她想找到夫君的身影,看看他在哪里,两个丫头又不是刚买进来的新奴婢,规矩是学过的,若不得主子允许,怎么敢这般衣裳不整、明目张胆地招摇?她只期望不要让她看到新婚夫君也像这两个丫头一样的穿着,那样她会发疯,发疯了会杀人!
却见三面房屋都没怎么点灯,尤其是郑敏修的书房,根本就是黑咕隆冬的,门上挂着锁,童宝善微微怔了一下,却又莫名地心安。
宝涵轩,她只是三不五时地过来看一看,多数在白天,晚上要在熙院精心为夫君整治些小吃食,看着婢女们收拾好换洗衣裳,备下沐浴香汤,然后就安安静静等候夫君从书房回来,她还没来及在宝涵轩安插人手,但郑二太太告诉她前院守门的两个婆子是信得过的,那两个婆子由左妈妈打点,却没见她们来回过话,便以为无事,谁知道,今夜让她无意撞见这两个丫头如此的胆大妄为,似她们这般做派,倒不像丫头,根本就是宝涵轩的主子!
如意朝春风细雨啐了一口,转头冲一名小丫头说:“傻楞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往屋里掌灯,大*奶要坐会!”
小丫头转身就跑,跑出两步又回头看着地上的春风和细雨,如意更恼,气道:
“看什么看?点个灯不会么?等我腾出手来好好教你!”
细雨此时顾不得许多,忙侧头对那小丫头说:“将正堂香笼罩子拿开,窗扇都打开,留意窗纱,莫让蚊虫进屋……再多去几个人,每人拿一把大蒲扇四下里扇扇,热气湿气散得开些……秋儿煮茶,红木柜子上层左边那罐南岭碧螺春,爷最近常喝的那个!”
童宝善冷眼看着细雨,身段丰满,肌肤细腻,一头乌发在夜色里犹自闪现光泽,和稍嫌单薄瘦弱的春风一样,贴身的衣裳用料都极讲究,二太太说这两个丫头细心能干,从小就跟着大爷,也有过更好的要送进来,大爷只是不肯换……一直都这般好么?倒要看看,她这个做妻子的,能不能换下他身边的使唤丫头!
正文 第四十六章搬动
第四十六章搬动
童宝善先前听得郑敏修身边长随回话,说是有些比较紧急的公文需要处置,今夜就在宝涵轩书房内歇着,不回熙院了,请大*奶早点歇息,不必等他。
如今她来到宝涵轩却不见人影,书房灯都不点,春风、细雨倒也口径一致,说大爷是临时有事外出,临走交待过半夜以后才回到,是以她们才敢搬了碧纱橱到院中乘一会儿凉,因屋里实在是太闷热了……
左妈妈冷笑:“就你们两个受不得热,别人都无知无觉?没规矩的东西!这来的是大*奶,若是大爷提前回来,可怎么处?让大爷看着你们这般不穿衣裳没羞耻地躺在那儿?”
细雨涨红了脸:“妈妈言重了!我们……可都穿着中衣,外裳放在一边备着,若是有人来,即刻穿好,便是没人来,我们也只坐一会,夜露下来是要回屋歇息的。”
如意哼了一声:“你骗谁来?一进门就听到你们喊续茶水,方才小丫头可是从屋里抱着衣裳跑出来给你们穿上……”
童宝善进到正堂斜倚榻上,听奴婢们打嘴仗,春风、细雨一路跟进屋,遵从左妈**指示仍跪在地上,大*奶未治罪,她们就不能像别人一样安然站着。
秋儿很快端茶进来,顺心接过试了试温热才小心地递到大*奶手上,童宝善轻抿一口茶水,细细品味,确实是极好的茶,清凉润喉,丝滑柔顺,回甘持久,怪不得大爷爱喝,可他爱喝的茶却不放在熙院,而是留在宝涵轩,这让她胸口堵得慌。
由着自己身边的几个仆妇和丫头把春风、细雨折辱得差不多了,童宝善压制住心里极度的厌憎情绪,露出笑脸对春风细雨温和地说:
“你们是大爷身边的人,大爷出去办什么事总该与你们说说吧?夜已深,这时候该回来了啊,大爷成亲之前也经常这般深夜不归家的么?”
春风细雨相互对视一眼,又都低下头不作声。
“你们放心,我与大爷是夫妻,夫妻同心同命,大爷喜欢什么,我也同样喜欢!我岂有不想大爷好的?你们护着大爷、忠于大爷、将大爷服侍得舒舒服服的,我比大爷还要疼爱你们!”
童宝善继续说下去,口气逐渐变得冷涩:“但你们需得弄清楚一件:从前大爷倚重你们,是因为他未娶亲,房内一应事务只好交由你们去打理,而今他有我,男主外女主内,外边事务我不懂,绝不过问,做为主母,家务事我总要全部掌管好,免除他后顾之忧。你们不是小子,不能跟着大爷出门,是丫头那便归我管!大爷和我商量过,他嫌每日走来走去又烦又累,宝涵轩搬回熙院是迟早的事,若听我的话,我自会更加疼你们,允你们留在大爷身边,每个月好生服侍爷几天,若另有想法,那也不勉强,二太太说下月府里要发配一批年纪大的小子婢女,我看……”
春风细雨顿时变了脸色,齐齐叩头,流着泪道:“婢子都听大*奶的!求大*奶发慈悲,怜悯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