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弟妹,来,坐二嫂旁边。”沈书怡将叶鸢鸢拉到身边,坐在刚刚让人端上来的凳子上。
叶鸢鸢局促地坐在沈书怡一边,与淡定从容的沈书怡比起来,显得有些窘迫。
“十弟妹,不如我们来一曲《天光云影》?”沈书怡唇边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向叶鸢鸢征求。
叶鸢鸢抿着双唇许久,才怯怯地溢出一个好字。
卷一 第九十一章 眼里对白
第九十一章 眼里对白
沈书怡用带着指套的手稍稍试了试弦,琴弦并没有划破指尖,这一次安然无恙。
看来那什么指套的确不太寻常,只是这次的音色就显然逊色了一些。
侧过头,沈书怡对着叶鸢鸢一点头,叶鸢鸢便将笛子横在唇边,示意已经准备好了。
《天光云影》一曲共有四段,第一段青山烟雨,第二段乍雨初晴,第三段落霞孤鹜,第四段寒江月夜,随着时间和景物的推移,琴音和笛音也要不断更换,变得不只是技艺还有那一份心情。
泠泠琴音从葱白的指尖流泻而出,缠缠绵绵,欲近还远,像佳人在山中打着纸伞提着裙摆而行,朦朦胧胧中,白衣佳人彷如远来的仙子,姿容不凡,偶然的惊鸿一瞥,仿佛长醉此中。婉转的笛音清清脆脆,彷如翠鸟啼鸣,给佳人添了几分红尘之气。
陶醉于山林烟雨蒙蒙之时,琴音陡然激越而起,天空雨停云散,笛音轻跳着彷如洒落在山林间的光辉,雨后初晴,树叶上的水珠折射着柔和的光芒,仿佛这便是天上仙境里才有的树。
才过不久,琴音缓慢流泻,笛音紧紧跟随,想是夕阳与黄昏的交替,孤鹜单飞,带着些许的寂寥。
直到听不到孤鹜的鸣声,便已是寒江月夜,这时的琴音和笛音渐渐交替着,逐渐低落,缓缓至最后一个音调。
施馥托着下巴,耳边听着,眼睛也没闲着,一刻也没有移开过,两个各具特色的美女坐在一起,真是养眼,还有她们举手投足间的风韵,当真是撩拨人心,荡人心肠。如果其中有一个是男的,在高山流水间奏一曲,那就是神仙眷侣了,令人羡慕呐
可惜,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两个都是女的啊要么抚琴的换成顾简,要么吹笛的换成顾然,这才是绝配。
顾慕自始自终只喝着桌上的茶,余光偶然瞥到施馥正露出一副色迷迷的表情,并且大有一直持续的样子,皱眉小声提醒。
“别摆出这副表情。”
“什么表情?”也难得施馥还有空暇听到顾慕的话,托着下巴,还挂着那个让顾慕怎么看怎么变扭的表情,下意识地侧头看顾慕,嘴角笑意没有收回。
顾慕眉角微动,冷冷吐出:“就是现在这样。”
“现在什么样子?”施馥似乎还沉浸在仙乐之中,脑子的反应不仅仅只是慢了半拍的问题。
“你自己说呢。”顾慕实在懒得理会施馥,只能摇头转移视线。
施馥见顾慕露出一副无药可救的模样,骤然摆正了神情,给顾慕上了短暂的一课。
“王爷夫君,人生除了你这个表情,还有喜怒哀乐悲恐惊,该喜就喜,该怒就怒,现在这个时候当然是该笑就笑,不然人生多没意思。来,跟我笑一个。”施馥朝着顾慕大大地咧开嘴角,两根手指头还不忘再往两边扯动脸皮。
顾慕撇开头,权当没看到。
“希望待会儿你别哭就好。”顾慕似是说给施馥,又仿似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没意思。”施馥撇了撇嘴。
当顾慕和施馥在讨论表情的时候,众人已经在纷纷赞叹中了。鉴于沈书怡和叶鸢鸢与施馥并没有仇恨,施馥当然不用吝啬什么。
“没想到二嫂和十嫂第一次配合,竟然天衣无缝,能将这曲演奏的这么和谐美妙。”顾徉拍手赞好。
“虽然是和谐美妙,但还是不及淑妃妹妹啊”陆烟蕤微微一叹,宛若可惜的模样。
本来还在附和的人,偶然听得这么一句,怎么可能还跟的下去,一时之间,高涨的热情被推落低潮。
施馥始终想不明白,怎么这个陆烟蕤老是唱反调,唱反调也无所谓,至少得看看什么场合嘛
看来皇后和贵妃之间的战争,已经牵扯到儿媳之间的战争,不管场合不场合,面子不面子。
“能达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琴笛合奏,恍如仙乐。”顾仲辕肯定了沈书怡和叶鸢鸢的辛苦之作。
看那架势,莫非有赏?施馥看了看沈书怡面前的那把琴,不会是把它给沈书怡吧?
“太子妃琴艺高超,不可多得,这把梅花断……”
还真的想要把梅花断给沈书怡,那可是顾慕母妃的东西,怎么可以轻易给别人。
施馥可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起身截断:“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哦?”顾仲辕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也没有什么不悦,仿佛在期待什么一样,“馥儿要说什么?”
“刚才父皇不是说要寻一个懂琴之人吗,父皇还没有见过儿臣的琴艺,该不会想要偏心地将梅花断给二嫂吧。”施馥这话说的似真似假,让人也不好捉摸,话里的真,不知道有几人看得出,而话里的酸意,让人觉得似乎只是吃醋而已。
“是吗,那馥儿也想抚琴一曲?”顾仲辕问道,看那眼神,好像在说她不自量力一般,虽然不知道顾仲辕有没有这个意思,但施馥就是这样认为。赤luo裸的贬低,是可忍孰不可忍。
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把赏赐给要了,虽然小白猫她很喜欢,但是这梅花断是顾慕母妃的东西,孰重孰轻她还是有分寸的,只是现在谈一切都是太晚了,她想反悔皇帝肯定也不会允许的,所以,只能争一把了。
“二嫂也说过,众人已经听惯瑶琴独奏,儿臣本想与王爷夫君来一曲琴箫合奏,但是二嫂和十弟妹已经有琴笛在先,所以儿臣想独奏独唱。”施馥的神情一点儿也不谦卑,仿佛还有点傲气,不想屈于顾仲辕的威严。
“那朕就来见识见识馥儿的独奏独唱了。”顾仲辕淡定地坐在皇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施馥。
“其实你……”
施馥知道顾慕并没有在意什么,可是她在意,再怎么说顾慕也是皇帝的儿子,不能欺人太甚,现在拿走了梅花断,说不准再次就拿走什么东西,到最后整个停雨宫都会被人拿走。
这与抹杀一个人又有什么分别,什么喜欢,全是假的,皇帝的喜欢一点也不顶用。
“王爷夫君,即便是死物,但都是有感情的,你母妃的东西便是我母妃的东西,我会把它拿回来的。”施馥没有再说什么,走出自己的位子。
沈书怡和叶鸢鸢已经退回自己的位子,施馥朝沈书怡露出一个歉然的神色,不管沈书怡能不能理解,即便得罪她也要将梅花断拿回。
“七弟妹,将指套带上吧。”沈书怡倒是没有什么不愉快的表情,反而还好心地提醒。
“谢谢二嫂的好意,馥儿心领了。”施馥笑着回绝,那一笑,有着不曾有过的温柔与认真。
施馥伸出双手,抚上梅花断,一霎那,血珠马上从指尖渗出,施馥立刻感受到那丝丝入扣的痛意,然而,比起指尖的疼痛,她的心仿佛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的安定,因为这是她认认真真想做一件事。
施馥侧首,朝着顾慕,看着他蹙眉的样子,施馥知道他在为她担心,她微微张口却并未出声道:王爷夫君,今晚我只为你而唱。
她或许没有沈书怡精湛的琴技,但她知道,这梅花断不是寻常的琴,需要经过血的洗涤才能焕然一新。顾慕的母妃以前想必是经过血的考验,才得以驾驭这琴,而自顾慕的母妃死后,这琴搁置许久,从未饮血,想必需要重新认人。
施馥指尖的血一现,就被梅花断摄取了。然而,施馥只是看着顾慕,露出带着专注神情的微笑,如果有那么一首歌可以代表他们的相遇,那么只有《白》,想至此,施馥一边勾起琴弦,一边起唱道:
你是雪,我是尘埃,相遇是意外;
你坠落,在我胸怀,流进我血脉;
我有生以来,像活在石器时代;
你在我的心刻上永久的门牌;
这是否异想天开;
雨点飘下来任由世界颠倒黑白;
你依然像雪白,哦……
我闭上眼睛不能不对自己坦白;
你就是我心爱,明不明白;
还有什么色彩;
能用来比喻你的洁白;
不能不对自己坦白;
你就是我心爱;
请听我眼里的对白。
血,从指尖流出,顺着琴弦,慢慢渗入弦中,血每渗一滴,琴音越清悦越清透也越摄人魂魄。而梅花断的琴弦也变得有光泽起来,隐隐有一条血红色在琴弦中流动,仿佛那条弦注入了生命。
如果她的从头再来只为寻一个能够相伴相守的人,那么她已经找到了,不管以后会怎样,至少能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至少在一起的时候,他给她关怀,陪她一起漫步,给她自由,那么,无论什么,她都会帮他,因为,他是她灵魂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