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不放心,让一位小沙弥去相国寺外看了看,小沙弥回来禀告说是王府的马车已经离开,她方才松口气。
子玉如今正值蛇蟒的冬眠时期,本就法力退步到了最薄弱的时候,又是冥思状态,灵魂不整,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如今绯玉晗正是最关键的时刻,不会再像在当日的烟水楼中一样出来抵抗,她也是害怕他出什么意外。
“小友这方才坐下这么一会儿就如此担忧玉王爷,想来小友与王爷的伉俪情深令人钦羡”
大雪之中,相国寺后院偌大,天水一色,湖面上弥漫着水汽凝冻的冰花,一眼望去,皆是雪色。
湖心亭石桌之上,两人对坐石桌下棋,两人在一旁低声谈笑似是在观棋,亭内红炉小火炉烧的正沸,紫砂小壶中正腾腾热气冒着热气,煮沸的泉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花容手中拿着镂空嵌花暖手炉,闻言笑道:“袁老前辈说笑了,王爷痴儿如孩子般顽劣了些,不懂得照顾自己,花容自然多看顾些”
“哈哈!小友何必如此自谦,王爷既然已回府,你可不能再三心二意,这盘子下完了再找那老秃驴去!”
“自然!”花容伸手执子,做了一个笑请的动作:“前辈请!”
“哈哈!”
了空与伽罗两人坐在一旁,了空闻言摇头无奈,伽罗目光双手一合,手中串珠滚动,不知是不是又在念阿弥陀佛。
“伽罗大师,请!”了空倒了一杯泡好的上好雪芽,正打算端给伽罗,花容眸光一亮,明显嗅到了空气淡香的茶香,伸手就端了过来,笑道:
“多谢了空大师盛情,小女子就笑纳了……”
“哎……哎哎!”
眼看手中的茶盏已经转了个弯,到了花容嘴边,了空大师一阵叫唤,跺脚无语了。
“哈哈!老秃驴不就是你一杯茶,至于吝啬成这肉疼的模样?”袁老大笑道。
“哎!老东西你怎能如此说,桃夭小友可是霸了老衲半斤雪芽,那可是老衲在南冥国讲经得来的,不容易哟!”了空大师赶紧护着手里的几两茶叶,生怕又被花容一不小心看上了。
花容笑弯了腰,素指放下一子,戏谑道:“袁老前辈看看,花容可不就是那一次,了空大师都念叨到现在了,你可莫要再向了空大师说此事了”
“哈哈!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这些,一口饮了还不都是茶!”说着,将了空大师刚刚倒好的小茶杯一把接过就往嘴里送,了空大师又是一阵心抽抽。
“你这个大老粗,不懂就莫要糟践了老衲的宝贝!”了空大师,长白眉毛一抖一抖,提了茶壶赶紧远离袁老前辈。
花容眉一挑,素指一转,一阵淡淡的桃香袭来,伽罗和尚睁开了眸子,了空大师手中的小壶已到了他的手中。
花容一怔,手中捞了个空,埋怨的瞪了一眼那秃头和尚。
伽罗唇角几不可见的微勾,径直在紫砂茶杯中倒了一小杯轻酌。满口盈香,清冽甘甜,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雪梅蕊的雪水,掺以南冥佛山上等雪芽,的确别有一番风味”清越的嗓音如珠玉坠石,了空大师几乎热泪盈眶,总算有个懂行的!知音!
花容眉一挑,轻抿了一口,眉头舒展,多看了一眼伽罗和尚。难怪这茶水甘冽中虽有梅之香却不浓烈,淡雅留舌尖,不易被捕捉,却的确是口留余香,原是如此。
“大师真是有心之人”花容放下墨子,抬眸笑道。
“小友谬赞了,老衲平日无事,便也就附庸风雅罢了”
花容手中墨子落下最后一步,生死已定,袁老前辈抱棋盘一阵干嚎。
花容看向了空,笑道:“大师德高望重,知道许多常人不知之事,花容想问,修炼之途除却采纳生灵之法外可有别的捷径可循?”
了空抬头意味深长的看向花容,叹道:“小友已非凡身,万不可寻那偏邪修炼之途”
“大师误会,残杀生灵补已身,堕入魔道,非我所想”
伽罗和尚澄澈的瞳孔如湖水,不知在想什么,看着花容良久才道:“有冥思之捷径,通过收敛灵魂进入冥想而得到力量,的确可以短时间内提升道行”
“以大师之意,此方法有负面作用?”花容指尖一凉,目光望向平静的湖面。
结着淡薄冰花的湖面之下连接的是最汹涌的暗渠,亭子中,红泥小炉木炭烧旺的噼啪声响传来。花容眸底深邃。
伽罗转动手中的珠串,站起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万物修炼各有途径,不乏取捷径之人,此法适宜之人不多,唯有内灵缺失之人不得已而为之。此法可提升功力,但此期间灵魂剧缩,痴傻呆儿由此而生,形若常人无二,倘若在此期间被识破,便是杀身之祸,一旦度过功力大增……”
花容不语,她知道子玉的内灵早已在她转世之时就已到了她的身体之中,他正是符合之人。
但是除了这段特殊时期度过之外,不可能就功力大增没有一丝副作用,她也曾是修道之人,一步一脚印的过来,最忌一步登天,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她怎会不知?
“此法会削减寿命十之有四……”
花容脸色一白,瞬间明白了!
“阿弥陀佛”伽罗敛眉,不再多说什么。
十几年前,内灵已破,本该在烈火之中化作飞灰之人却转世成人,而道行数千年之久的不死身大妖蛇王却丧失内灵,从世上消失。即使消除了那曾令正道欲除之而后快的蛇妖,天道门却无半丝欣悦,甚至当初具体是怎么回事,天道门也是三缄其口。
伽罗敛眉抿茶,茶水已凉也不曾察觉。
花容从湖心亭出来时,天色渐稀,白雪一停,雪地上镀上了一层血色的光辉,璀璨而妖邪,斜斜的夕阳映入大殿之内,金色的佛身辉耀的晃人眼。
长摆拖曳地面,雪色的裙裾不染尘埃,阖上的眸子长睫微颤,花容站在佛殿内安心祈福,唇齿开阖,不知说了些什么,伽罗手中的珠串速度一顿,站在一旁不语。
下雪不冷,化雪冷,花容抬头看了看天色,快过两个时辰了,手炉早已冰凉,小沙弥帮忙换了数次。
雪绒滚边的大髦拂动地面的白雪,踩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声响,花容步子一顿,挪到了一旁扫出的地面之上,告别了空、袁老几人,准备回去。
“小友,当心,以后要多来陪陪我这把老骨头!”
“天色已晚,小友路上多加小心!”
“阿弥陀佛”
花容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人,微微点头,一一谢过,转身离开,霜雪秀长的身影如白莲亭亭玉立,几近及地的青丝微微扬起,逐渐走远。伽罗看着她不留一丝脚印的地面,敛了眸光不语。
花容走出相国寺,夕阳之下不少收摊的商贩来往,时不时有回返的行人,路上的人渐多。
花容拉了拉帏帽,时间快到她答应子玉的两个时辰,步履匆匆,正准备找一辆马车回府,却不想道旁传来了一阵喧哗。
“他是不是冻死了?”
“他长的真好看,冻死了真可惜!”
“你不知道,他是个傻子,几个时辰前就一直呆在这儿不肯动,就是旁边不少人让他去暖暖再过来也不走”
“是啊!让他走,都要打人了!是个疯子!他说等他娘子呢!”
“这大冷天的,一站就是大半天,那雪都下了一整日才停!”
花容浑身一凉,强自告诉自己不是她家的那个傻子,子玉明明已经回去了,不会出现在这里。
花容指尖微颤,拨开人群,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翻涌的寒意。
然而,眼前所见让花容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子玉!”
绯玉晗躬身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浑身僵硬成雕塑,唇色乌紫,身上积了一层白雪,怀里还抱着花容临走时交给他的白裘披风,路人一碰,直直跌倒到雪地上。
花容扑过去抱紧他,浑身都止不住发抖发颤,太凉了!
“子玉!子玉你醒醒!”花容搂紧他的脖子,解下身上的大髦,裹住她。“子玉,你不要吓我!你醒醒!”
花容手足无措,拼命搓他冰凉彻骨的手,紧紧贴着自己!
子玉不可以有事!
不要这样对她!不要再这样打击她了!
他明明答应了她会回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花容肝胆俱裂,努力克制夺眶而出的眼泪,呼唤绯玉晗的名字!
“你醒醒!子玉!你不要吓我了!子玉!”
玉王府之中乱作一团,端炭火的、拿雪盆、抱被子的、拿热水的到处奔走,一股脑儿的往王爷的房中放。
“都拿走!把被子送过去!其他人赶紧都离开!”
“太后那边去说一声!”
“都拿走!炭火不要端太多!窗户留一扇……”
陈勉指挥乱作的一团的众人,两位小世子被抱到宫中,并未惊动,太后那边已经有人去回禀,王妃已经将所有人都打发出来,如今只等王爷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