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男子自地上挺身而起,早有黑衣人过来相扶,男子起身间怒目看向对面二人,终是恨恨挥手,众人打马而去。
“千云枪……”老道姑手抚胸口,面色隐见苍白,似在喃喃自语。
碧袍人将长枪隐于身后,微一欠身,声音清朗:“晚辈夜玄涧,方才情势紧急,被迫出手,不想误伤了道长,还请道长见恕。”
老道姑还礼,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贫道久不入中原,想不到天宗已有如此好手。佩服佩服。”
“道长客气。只是此处已为落峰山所属,为我天宗势力范围,不知道长今日所来何事?”夜玄涧神情自若,语气不卑不亢,反问道。
老道姑面露不愉,却又发作不得,方才全力攻向那蒙面人,却被他趁虚而入,一击得手,吃亏不小,强忍住喉头腥气,才不至于吐血于前,失了颜面,而此时胸中气血翻涌,着实难受。强忍心中怒气,老道姑道:“我率众门人追击采花淫贼,不意误入此间,还请……”
“采花淫贼?”夜玄涧眉宇间渐有怒意,诘问道,“你是说我穆国王族子弟是为采花淫贼吗?”
“啊?”老道姑心下一惊,心有所悟,看向玄衣少年,慌忙摆手道,“不是他,是他……嗯?”戟指想去指那惫懒少年,却见四周空空,那少年早已不知去向,半点身影皆无。身后渐有马嘶之声,却是教中弟子陆续赶到,老道姑弃马只身轻身追击,倒比他们早到了小半个时辰。
到底是一派宗师,老道姑见此情形,心知讨不到好处去,微一思量说道:“今日之事,是贫道冒昧了,还请二公子海涵,待得机会,贫道定上苍云峰当面向宗主赔罪。”
夜玄涧微微一笑:“道长说的哪里话,道长远来是客,我天宗欢迎尚且不及,又何来登门赔罪之言。”
“如此便好,贫道教中尚有要事,就此别过,他日再上苍云峰叨扰宗主清修。”老道姑恨恨挥手带着众门人离去。
小道姑抬步间仍不忘回首寻找那少年,轻咬朱唇,两眼含泪,泫然欲泣,此一去,定与那少年郎天涯相望,再会无期,心下不免戚戚。转过身来,却见师尊怒目而视,心下一慌,抬手去扶师尊,却被老道姑振袖挥开,身形踉跄间跌倒在地。老道姑怒道:“不成器的东西,还在这丢人现眼,还不快走!”一甩衣袖当先离去,众门人心下惶恐跟着也去了。
一时间偌大的山梁上只余下兄弟二人。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前方,红日渐升,辉映天地,一派生机。
笑容渐渐漫开,两人终于笑出声来。
“多日未见,三弟的剑道又精进了,此去漠北,于你倒是受益匪浅。”
“二哥的枪法也越发凌厉了,那老道姑这下吃亏不小。”
夜玄涧微微一笑,只说道:“身上的伤可好了?”
“不妨事,一些皮外伤。”
“那便好。”夜玄涧似微微一叹又道,“母后病危,我恐宫中有变,你此次回去,尚需小心应付。”
玄衣少年面色微凝,道:“怎么,二哥不与我一同回宫吗?”
“我需回总舵禀了师尊再行定夺。”微一思量又道,“待得宫中事定,为兄会闭关修炼,你我兄弟所求不同,只愿你好生珍重。”
玄衣少年闻言又是一笑,只说:“待得二哥功行圆满,小弟定会登门讨教。”
夜玄涧亦是一笑,道:“也好,你本来天赋异禀,于武学上实为不世之才,可惜志不在此,为兄亦不强求,好男儿志在四方,俯仰天地,但求无愧本心,他日相逢,品酒论剑都随了你便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去寻你那小朋友吧。”话音尤在耳边,人已飘然离去。
玄衣少年搭剑在肩,大步前行。身后一声细响,不用回头,也知是那少年自树上跳落,嘴角含笑,却不回身。
少年一副悠然神往的神情,说道:“啧啧,那人便是夜玄涧吗?方才离得远了,我都未曾看得清楚,当真可惜……那可是与楚国逐日剑、宣国夺色琴并驾齐驱、威震江湖的穆国千云枪啊。果然是非同凡响,一枪就要了那老道姑半条命,过瘾过瘾!喂,他好像认识你,看你们说得那么投机,介绍我也认识一下嘛……喂,别这么小气嘛……喂,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玄衣少年终于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看着他,皱着眉头说道:“死花痴!”
“喂,你说谁呢?”
“这里只有你我,你说我说谁?”
“呀,你再说一个,你信不信小爷我扎你俩透明窟窿。”
“哟,我还怕了你了呐,你倒是扎呀,你的刀都没了,小子……”
“那还不是为了救你,现在你欠我更多了,除了那一百七十六个金叶子,还需外加两把绝世宝刀。”
玄衣少年驻足将少年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缓缓说道:“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终于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喂,你说谁小人?”
“你呐。”玄衣少年说完拔足向前奔去。
少年在后面紧追不舍,口中叫道“喂,有种站住,给小爷说清楚……”
邯璋城。
又是一天,旭日东升时刻。
走过繁华的长街,不知名的小巷,路总有尽头,宫深如海,他终需归去,而他来自江湖,是不受拘束的精灵、畅游的鱼儿,这一刻忽然心生羡慕,是该说分手的时候了。
几乎是同时,两人驻下身形。侧首相看,轻笑声中,向着各自的方向转身而去。
身形渐分渐远,少年突然转过身来,扬声叫道:“喂,我们还会见面吗?”
那人并未回身,继续前行,只有清朗的声音传来:“我叫夜玄殇!”扬手一挥,一道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了少年的掌心,令牌温热,似乎还带着那人的体温。
少年嘴角牵起一笑,夜三公子,我若此时还不知你是谁,岂不是砸了我金媒彦翎的招牌。
轻轻握了握手中的白虎令牌,抬首看去,前方宫门巍峨,宫墙如血,淡金色的晨光勾勒出玄衣少年挺拔的身姿,步履坚定而从容,少年忽然就开心地笑了起来,默默在心中说: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后会有期!”玄衣少年轻轻地说,然后勾起嘴角,笑意自眸心处漾开来,掌心处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金叶子,纵年华老去,也绝不会因岁月流逝而失了成色,终需记取这一段——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番外 羁旅尘 by 含笑饮砒霜
第102章 楔子
题记:他所追求的永远与职责宿命相悖,层层的枷锁禁锢的是一颗渴望自由的心。
命运羁绊,凡尘纷扰,一曲离殇,莫问归程。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
浑身僵冷,早已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只有汩汩的血自身下慢慢流淌而出渐汇成了一汪血泊。
孤悬在枝桠之上的枯叶终于被瑟瑟寒风吹落,风中飞舞着,最终落在那汪血泊之中,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
半空中有尸鹫在低低地盘旋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的血腥气味让它知道接下来也许会有一顿饕餮大餐。
风吹过。
脸上似有一片寒凉。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透过血污的眼帘,看见有雪花在轻轻落下。
原来这里也是会下雪的。
有人在小心翼翼地走近,呼吸浑浊,步履沉重地停在十步之外。
他在等。
他也在等。
黑暗之中唯有如同濒死野兽的呼吸声被寒风撕扯着几近破碎。
他慢慢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地俯卧在地上,不愿再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他缓缓握紧手中的长剑,指向那人的后心,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淬炼出的杀手嗅觉告诉他,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面对这样一个仅凭一己之力便结果了与自己同来的数十名顶尖杀手的人,他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与安全的距离。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那把恐怖的剑此刻已不在那人的手中。
前方不远处,那把剑穿透了两个黑衣人的心脏深深地钉在树干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经历了残酷的搏杀,他是杀手团硕果仅存的人,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可以独吞两万楚金的机会,在这一刻他还是宁愿选择离开。
他甚至不敢去回想几个时辰前的那场搏杀,因为只要想起,就会浑身战栗,那个人是嗜血的杀神,即便是像现在这样子重伤、力竭,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洇透了身边大片的雪地,他仍然不敢过分地靠近。
他自信是最好的猎手,他有足够的耐心看着眼前的猎物自己走向生命的消亡。
雪花慢慢在堆积,渐渐掩盖了地面之上散布的断肢残骸,殷红纵横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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