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永远分得清什么时候该实话实说。是啊,大晚上的,能看出个什么啊。”德妃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样的德妃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未免冷场,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对了娘娘,今儿屋子里点了什么香啊,味儿真不错,尹月以前似是未曾闻过。”
德妃回过神,轻轻一笑:“是沉水,画梅这些日子迷上了制香,三天两头的换香,好在她还算有些天赋,制出来的香味道都不错,你若是喜欢,等会儿知会她一声,让她给你也做一份。”
“那倒是要麻烦画梅了。对了娘娘,今日那两个伶人的表现实在是异常,不但唱词奇怪,最后还打到了台下,尹月悬着颗心丝毫不敢放下,好在最终没有发生什么事。”
“那两名伶人今日的表现确有些失仪,许是头次御前表演,想给皇上留下个特别的印象。好在最终没生出什么事端,不然你我二人便难辞其咎了。”德妃语气平淡,似乎对此事不甚在意。难道是我想得太多了?
“你来不光是为了这件事吧。”德妃幽幽开口。是啊,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弄清楚。
“娘娘,婉妃娘娘和绫贵人,是不是……”我欲言又止。“你还有不敢说的时候,真是难得啊。没错,她二人入宫比我晚,家世一般,心气却高,一直眼巴巴盯着我的位置,没事就喜欢冷嘲热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您的位置?”后.宫中的事尹老头知道得不算特别详细,我辗转于皇宫和琼鸾峰之间,他也没有机会跟我详细说明,德妃的位置,我只知是妃,其他的却不知晓了。
“是我糊涂,这么久了也没细细跟你说过后.宫的势力划分。月丫头,你可知我这“德妃”的封号有何说法?”德妃……德……贤、淑、德……我明白了!
“娘娘,我朝可是沿袭前朝制度,皇后之下,设德、贤、淑三妃为正一品,再往下是四妃从一品,然后是正二品的九嫔,正三品贵人,再往后便没有定数了……”
“没错,月丫头倒是看过写书。当年太后旨意封了韩玉璃为正宫皇后,皇上虽不满却也只能随太后的意。同期进宫的有我,现在的觅妃,还有已故的华贵人,岚萱的亲母妍妃,具王的亲母柔妃。我们几人入宫时,大公主容成安若的母亲惠妃、二公主容成兮寰的母亲丽妃都已封为妃子,也就是你说的从一品四妃。
入宫没多久,我们几人便都已封了贵人,那是最受宠的便是华贵人,也便是贤王的亲母。皇上曾一度想封她为正一品妃子,但碍于华贵人出身低微,加上太后阻拦,直至她死于难产,也只是个贵人的身份。
而在这期间,因为诞下皇子,我和柔妃,也就是具王的亲母,当时的柔贵人,先后被封为了宸妃和柔妃,成了从一品四妃。”
听到这儿,我问了一句:“当年睿王的生母兰幽若不是也诞下龙子了吗,而且据说当时她也是备受荣宠的,为何她一直都没有封号呢?”
德妃无关痛痒地道:“不过是个进贡来的舞姬,生下龙子又能如何,再怎么备受荣宠又能如何,就因为长得像已故的华贵人,皇上才会对她多留心几眼。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出身低微的舞姬而已,况且她还是……”
德妃突然顿住:“兰幽若的事皇上很忌讳,以后不要提起了。”我点点头,心中却更加好奇。
似乎皇帝对于兰幽若、睿王母子的态度的确有些奇怪,坊间关于兰幽若的传闻稀奇古怪,说什么的都有,而从上次皇帝宁可派皇后的亲子祀王去岐川也不派睿王过去,可以看得出皇帝对睿王十分的不信任。再加上德妃的欲言又止……兰幽若母子究竟有什么秘密不足为外人道呢?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六十八章 旧案(二更)
“我和柔妃升为从一品之后,从一品四妃的位置便满了,余下的贵人们开始想尽办法,希望将我们四人从从一品的位置上拉下来,而我们四人,则都看着那空悬着的正一品德、贤、淑三妃的位置,暗暗较劲。”绕过关于兰幽若的话题,德妃继续讲到。
“很快,惠妃的女儿,大公主容成安若及笄了,惠妃心高气傲,本想给她找个好的婆家,哪料朔莫的阙武帝却借着我朝边境饥荒,民心动荡的机会向我朝发兵。上次我曾同你提起过吧,就是那个时候,皇上为了国家免受战乱之苦,将大公主容成安若嫁给了阙武帝,还同朔莫议定了岁银。
那时我大炎内忧外患,不得已之下,才只能将刚及笄的公主远嫁他国,还不得不向他国进贡岁银,如今皇上虽然嘴上不说起此事,但心里恐怕仍是十分恼火,若是有机会,皇上定会对朔莫还以颜色的。”
这么多年了,大炎似乎一直履行承诺,每年向朔莫进贡岁银,而百姓对此却是渐渐淡忘了,如今皇帝轻徭薄赋,百姓过得虽不富裕却还算闲适,这样的陈年旧辱,恐怕早就被人们遗忘了。对此,真正受到伤害最大的,也只有惠妃和远嫁的安若公主母女了。
“当时惠妃百般求皇上不要将安若公主嫁给那比皇上还要年老的阙武帝,可皇上肩负的是整个大炎的命运,如何能为一家的不舍而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所以,皇上开始还是安慰,到最后,便只能用强了。安若公主出嫁不久,惠妃心灰意冷,向皇上请求撤去了她的品位,独自去皇家的渡化庵,青灯古佛为伴,再也不理世事了。”
听德妃这样讲,我初有些不能理解惠妃的心灰意冷,但细细想来,却也能明白一些了。朔莫和大炎毗邻而居,一直以来就边境的问题总有些大小的摩擦,而在疆土和人口的问题上也一直争执不断,虽然这些年表面上两国相安无事,实际上却是暗涛汹涌。
矛盾这样日积月累,可以说,两国之战可以在任何一个没有预兆的时候因为一件小事而爆发,而战争一旦打响,远嫁的安若公主将被推上何等尴尬的位置,一面是自己挚爱的父母亲人,另一面是自己的夫君,进退维谷。想到挚爱的女儿终将面对这样的窘境,作为母亲的惠妃,如何能不绝望和心碎。
可怜那安若公主,生在帝王家,却注定这样悲剧的命运。我不禁为她叹息。
“惠妃离宫没多久,皇上便将岚萱的母亲,当时的妍贵人封为了从一品妍妃,不过,正如你所知的,因为她父亲滥用权力贪了巨额银两,妍妃在从一品妃子的位置上没坐多久便郁郁而终了。随后觅妃便补了这个位置。”
这从一品四妃的位置倒真是繁忙得很,兜兜转转的竟有这么多妃子曾坐过这个位置,却都坐不长。我暗暗叹。
“后来二公主兮寰到了嫁人的年纪,她母亲丽妃给她寻了门不错的亲事,当时朝中有位名动一时的状元郎,名叫……唉,叫什么来着,日子久了,我也有些不大记得了,好象是叫纳兰……纳兰……我想起来了,是叫纳兰书砚!我还记得当时因为他的名字特别书卷,皇上还曾同我说起过呢。”
名动一时的状元郎?为何尹老头未曾同我提起他?
“说是丽妃寻的亲事,其实也是兮寰那丫头自己的缘分,那次皇上一时兴起在宫里办了次赏灯会,恐怕就是那时,兮寰同那位新晋的状元郎彼此间都动了心。当时皇上甚为赏识那位状元郎,虽然他家世平庸,却也是意属将兮寰许给他的。本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偏偏在兮寰快要嫁给那状元郎的半月之前,丽妃不知得了什么急病,药石无医,没撑几日便去了。”
“依皇上当时的意思,便是让她们二人再等上一年,虽然按理来讲兮寰是要给丽妃守孝三年的,但念着二人情投意合,也不忍让兮寰虚耗青春,皇上是打算让二人一年后完婚的。可就在兮寰为丽妃守孝的那一年里,兮寰却接连收到了难以承受的打击。”
我记得上次德妃同我说过,兮寰是在太后的意旨下嫁给了悭山韩家的儿子,也便是太后的娘家,这么说来,兮寰同那位状元郎恐怕是有缘无份。
“兮寰守孝时,朝中有位权臣指认纳兰书砚通敌卖国,还拿出了证据,面对铁证,皇上有心救他也难堵悠悠之口,只能先行将他下入牢中,欲将此事压下。可是,纳兰书砚入牢不久,竟然招供,在供词中承认,他通敌已久,且一直以来都在欺骗兮寰公主,预先得驸马之位而后谋反。”
“皇上震怒,欲亲审纳兰书砚,可早在皇上的亲兵赶到之前,纳兰书砚已在牢中自尽身亡。很快,此时传到了兮寰那里,兮寰万念俱灰,将自己锁在房中不肯出来,直到后来,太后做主将她嫁去了悭山……”
我心中生疑:“娘娘,当年纳兰书砚通敌之事疑点颇多,为何仅凭一纸供词就定了他的罪,到最后此案还这样不了了之?莫非,此事还另有隐情?”
德妃又啜了一口茶,语重心长道:“月丫头,你聪明也知进退,可偏偏有些死脑筋,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对错,若是所有的事都能分出个对错,也便没有那么多……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没有必要追究,凡事你要记得,当权者说它是对的,它便是对的,当权者说它是错的,那它便是错的。再无其他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