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完跟在身边的人,我憋着满腹的火气走到秋千架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秋千。
短短一日的相处之下,我发觉德妃和我初次见时的样子很有些不同,究竟她是同她儿子一样城府深沉,还是另有原因,我想不透彻。
还有,皇帝为何要把我留在宫里?难道是因为太后把李思韵和瑾儿都留下了,为了平衡帝后两党的力量,所以他把我留下,还让我住在一向置身事外的德妃宫里?
皇帝单独留下容成贤,究竟是要问些什么?是不是容成贤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是皇帝有密令交代给他?
纠结了一脑门的官司,外加一肚子无处排遣的怒火,我愤愤然回了房。画柳画竹两个丫鬟倒是手脚利落,已准备好了浴桶等我,小遥体贴的告诉她二人我不习惯沐浴时有人伺候,将二人打发去睡了。我见小遥也是一脸的疲惫,便让她也去休息,自己认真梳洗了一番后憋着火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我刚打理好发髻,房门便被叩响了:“小姐,皇上派了为张福公公过来,有旨要传。”我赶忙快速打理了一下自己,出门去接旨。
“尹氏接旨,申舆帝诏曰:大炎右相尹茂修之女尹月,在琼鸾峰酬神期间,贤淑崇敬、甚得朕心,特赐贡品双面刺绣锦缎两匹,云鬓花颜金步摇一支,紫玉镂金簪一支,羊脂玉镯一对,白银缠丝双扣镯一对,钦此。尹姑娘,恭喜了啊。”
我站起身,双手接过圣旨,顾不得打量另几位宦官手中端着的赏赐,取出些碎银子递给张福:“尹月谢过公公,公公走这一趟辛苦了,快坐下喝杯茶吧。”我说着,示意小遥端来一杯茶。
张福接过茶,喝了一口:“尹姑娘生得这般标致,又如此得皇上喜欢,日后定能青云直上,到那时,还望姑娘记得奴才的一颗真心啊。”我笑着说:“公公说的哪里话,虽则尹月并没甚的指望,但决计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若以后能帮得上忙,公公只管开口。只是……尹月在宫中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不清不楚,为免行差踏错,还望公公费心指点一二。”
张福笑着摇头:“姑娘谦虚了,奴才在宫中这么多年,也算见过不少佳丽了,可像姑娘这样不仅相貌极佳,行止也颇为得体的聪慧女子,却是极少极少见了。噢,时候不早了,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先告辞了。”张福行了个礼,带着身后的几个宦官走了。
见张福出去了,画柳画竹忙福身道:“恭喜姑娘得皇上青眼。”我赏了她二人一点碎银子,打发她们将赏赐清点收拾一下。
回了房,我将圣旨展开细细打量。我曾听尹老头说过,颁给亲王、世子、亲王妃、公主、妃嫔的圣旨为金册,颁给郡王、郡王妃的为镀金银册,五品以上官员的圣旨为龙边纸册,有三色、五色、七色之分,给五品以下的官员,则是纯白色的。
按理来说,我收到的圣旨当是纯白色的,但……轻抚着手中的金册圣旨,我心中阵阵发寒。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四十三章 早夭的公主(上)
将圣旨妥帖地收好,我按捺下心中的所有不安,将自己认真打点了一下,循着路去前殿给德妃请安,小遥留在了园子里等我,画柳画竹随着我同去。
如今我没名没分的住在宫里,处处都要陪着小心。皇帝将我安排给德妃,我自然需得对她多亲近些,更何况,宫中重礼,请安是必不可少的。想来,我不光需要跟德妃请安,太后皇后那里恐怕也是要去的。至于怎么去,去了以后怎么做,还得先探探德妃的口风。
到了前殿,画柳让寝宫外的宦官通传了一下,很快,那宦官出来回话:“尹小姐,德妃娘娘在用早膳,您请这边来。”我点了点头,随着他从侧面的一个小门进了侧厅。
侧厅和主厅是相连的,连接处挂着似布帘的一般的东西,我站得离那帘子颇远,尚能隐约听到德妃同画梅说话的声音,想来若是站在那帘子后面,定能将主厅里的所用声音听个真真切切。
环视四周,这侧厅内摆了张圆桌,茶点一应俱全,墙边有个书架,上面搁着许多书卷,临窗的小桌上甚至挂着几支笔,一方纸镇压着桌上的一沓白纸,白纸边有一盒印泥,并无印章。
看来,这侧厅倒是经常有人在用,我心中暗暗想。引我进了侧厅的宦官小心地给我添了茶,“德妃娘娘用早膳时不喜被人打扰,平日里这会子娘娘当是早已用过早膳了的,但今日不知为何娘娘传膳比平日晚了许多,是以……奴才便得了娘娘的命令,先将姑娘引至侧厅用些茶点。”
此时我本是该赏他一点银子的,但身后有画柳画竹跟着,让她们瞧见我这位没名没份的平民百姓在这儿打赏奴才,再将这事儿传到德妃或是太后耳朵里,那我的死期也就不远了,毕竟,我赏画柳画竹、赏张福皆是借着“感慨皇恩”,而此时此刻,即便赏这宦官很有必要,我也只能装聋作哑。
同毓淑宫的其他宫人们一样,这名宦官也是十分的通透,他知道此番对我的讨好注定得不到现成的回报,却也表现得十分泰然。“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趁着他将茶壶搁下的空档,我随口问了一句。“奴才米东来,德妃娘娘喜欢唤奴才小米子。”米东来嘿嘿一笑。
我点了点头,“尹月在宫中人生地不熟,也不知礼仪进退,若是有个行差踏错的,还望米公公不吝赐教。”米东来连忙摇头:“姑娘这话说的便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哪里当得!姑娘真是好人,将我这普通的奴才当个人看,奴才谢姑娘的怜悯之心。”
我正要张嘴,帘布边的墙上传来轻轻的叩声。米东来收起方才一脸感动的表情,又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哈着腰对我说:“尹小姐,德妃娘娘已用完了膳,您里边请。”说着,他快步走到布帘前,将那帘子掀开。
我冲他点了点头,进了主厅。德妃正坐在主厅的圆桌边,一口一口的啜着茶,画梅站在她身后。见我过来。画梅快步走到我面前,福了福身:“尹小姐来了。”我对她笑了笑,走到离德妃不远的地方,端正的福了个身:“德妃娘娘金安。”德妃放下茶杯,抬手示意我过去。
我刚一靠近,德妃便牵著我的手:“月儿丫头真是个礼数周全的孩子,来,坐。”说着便将我按在了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来,跟我说说,昨儿个睡得可好?那园子你可喜欢?”
我心想:睡得好?您儿子差点儿没气死我!然后柔糯糯的开口答道:“回德妃娘娘,月儿不算认床,昨儿个睡得很是香甜,劳娘娘挂心了。”我正回着话,眼睛瞄到方才从侧厅到主厅通过的帘子,原来,那是一张落地的巨幅画,画的是扶桑,从主厅这边看,完全看不出背后还有一道暗门。
我正微微有些出神,“那园子呢,月丫头喜不喜欢?”我忙回过神:“那园子极好,尤其是园中的秋千架尹月十分喜爱。只是……”德妃挑了挑眉,示意我说下去。“只是,听聿王爷说,在他搬去翊阳殿之前,住的便是那个园子,尹月不明白,为何王爷的园子里会有秋千架。”
我的话一出口,画梅画柳画竹的脸色皆是一变,我心中惊道:我莫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德妃收回握着我的手,端起茶杯又浅浅啜了一口,沉默了良久,德妃缓缓开口:“那秋千……是聿王专门命人给萦絮公主做的。”我心中好奇,却没有做声,又默了一阵,德妃接着说:“萦絮公主是我唯一的女儿,也便是聿王唯一一母同胞的妹妹,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极好,对了,月儿丫头可是已及笄?”我点了点头:“离开墨都的两个月前,尹月就已及笄。”“这样啊,若我那女儿还活着,年岁当同你差不多。”
我心中一惊,难道那萦絮公主已……,难怪方才她们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对,看来我是戳到德妃的痛处了。不过照目前看,德妃倒没有怪我的意思。
“聿王比萦絮大三岁多些,萦絮总喜欢粘着他哥哥,那时聿王住在菡园,就是你现在住的那个园子,萦絮同我住在一处。每日萦絮除了在我这里用膳,有事没事的总喜欢跑去菡园找她哥哥。
聿王自小便是个书痴,通常进了书房没有一整日便不会出来,他疼爱妹妹,见萦絮无论如何都要粘着他,担心她一人无聊,便命人专门在园子里架了个秋千。萦絮很喜欢那架秋千,有时将女红带去做,有时向他哥哥讨本书坐在那里看,日子久了,他们兄妹的感情便更加深厚了,就连我这个做娘的,有时也觉得有些吃味呢。”
德妃说着,眼中流露出温情和幸福。看来,萦絮公主真的是位及讨人喜欢的女子,我也不禁有些心生羡慕,连如此冷情的容成聿都对她如此疼爱,她该是多幸福啊,要是我也有一位疼爱我的哥哥,该有多好。不过……我有师兄啊,虽然他不像容成聿自小便照顾萦絮一样在我幼时便伴着我,但他像兄长一样的关怀,我十分珍惜,也倍感庆幸。这样便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