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能如此了。
最难对付的,应是月氏王。
感染风寒,病卧在床,月氏王才没有来骚扰她,病好了以后呢?应该怎么办?继续装病?
冥思苦想两日,杨娃娃仍然没有想到应敌良策,不过,月氏王也没有踏足飞雪苑,也许是被他的夫人与侍妾们阻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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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来,杨娃娃风寒渐好,与秋霜混熟了,一道用膳,谈天说地,胡侃一通。
这日午后,飞雪苑春色明媚,阳光灿烂,花木扶疏,碧树飞红滴翠,让人顿觉心旷神怡,是一处难得的清幽雅静之所。
连日来不见阳光,此刻沐浴在暖阳清风中,杨娃娃觉得神清气爽,暂时抛却那些烦恼与愁绪,还有对禺疆、孩子的思念。
“阏氏好雅兴。”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秋霜正在浇花,杨娃娃坐在石墩上,绞尽脑汁地想着对付月氏王的法子。
乍然听到男声,她回神,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挺拔的男子,午后的阳光倾泻在他伟岸的身上,模糊了脸,恍如神明,金光熠熠。
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俊美如削的脸庞隐隐透出秋日般的萧索与孤寞。
那日帅旗之下威风凛凛的英勇将帅,如今变身为一个丰神俊逸的俊美王子。修身白袍衬托出他的轩昂气度,勾勒出他内敛、清贵的气质。
“王子见笑了,我见院中阳光明媚,出来晒晒日头,算不上什么雅兴。”她柔柔一笑。
“阏氏可大好了?”未蓝天淡笑,缓步近前。
“奴婢见过王子。”秋霜欠身施礼。
未蓝天挥手示意秋霜退下,一双褐眸专注地看着她,闪烁着深邃、幽深的光华,笑意盎然。
秋霜惊愕地呆住,愣了半晌才慌慌张张地退下。
杨娃娃心中忐忑,“王子有何指教?”
照理说,她是月氏王掳掠的匈奴俘虏,他是月氏王的儿子,理应避嫌。他却堂而皇之地来到飞雪苑,而且从容不迫,应该是征得月氏王的允许。
她向秋霜打听过,未蓝天是月氏王的嫡长子,王妃所出。王子五岁时,王妃过世,便由王妃的妹妹抚养长大。王子神勇,骑射武艺均是一流,却个性孤僻,寡言冷脸,阴寒薄情。今年王子已经二十五岁,却尚未大婚,现有三个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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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温暖的胸膛
秋霜说到王子的阴寒、冷酷的时候,自己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
杨娃娃没想到,那日统率三万人马、笑声朗朗优雅迷人的王子,竟是如此孤僻薄情。再者,二十五岁尚未大婚,着实奇怪。
未蓝天敛了笑容,正色道:“父王让我来问候一下阏氏,阏氏在这飞雪苑住得习惯吗?”
“有劳王子费心。”她客气道,望向庭中的异域奇花,紫红色的花瓣迎风摇曳,暖风中流淌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让人陶醉。
“阏氏不必客气。”未蓝天靠近她,也望向庭中碧树,“是我把阏氏带到月氏的,阏氏一定恼我。”
她心中一动,思忖着他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他为什么这么说?
她转头看他,恰巧,他也看着她,目光灼热,褐眸深处流动着复杂的意绪。
心头一惊,她连忙转开目光,脸腮微烫,如有火烧。
未蓝天出其不意地说了一句,极其淡然,“阏氏……明晚,父王会到飞雪苑……”
杨娃娃的脑子轰然炸响,一瞬间,僵住了。
天,终于来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而这个俊美的月氏王子,为什么提前告知自己?是试探吗?还是只是纯粹地告知她?
无从猜测。
她再次转头看他,想从他的眼眸和表情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的褐眸很纯净,纯净得毫无杂质,
“阏氏……愿意吗?”未蓝天艰涩地问。
“什么?”她不解。
他低沉的嗓音似乎隐藏着一种微妙的失落,他的眼中缠绕着一种烫人的灼热。
是她听错了、看错了吗?
愿意吗?
愿意什么?
杨娃娃心中豁然开朗,他问的“愿意吗”,问的是,她愿意服侍月氏王吗?
“谢谢王子相告。”她柔弱道,忽然,天旋地转一般,她抬手捂额,身子晃了两下,就像摇曳生姿的紫红花瓣,摇摇欲坠。
“阏氏……”未蓝天眼疾手快地揽住她,担忧地问,“阏氏怎么了?是否在此吹风,受寒了?”
“我没事。”她轻缓道,微眯着眼,状似虚弱。
他仿佛意识到什么,猛地放开她,避开她的目光,尴尬不已。
杨娃娃心中已有计较,这样还不够!
“让王子见笑了。”她轻软地笑,眸光迷离,柔弱如柳的身子软了下去,向地上倒去。
心中苦涩,不得已,只能施展美人计迷惑他,只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禺疆,你可会怪我?
果不其然,未蓝天及时揽住她,关切道:“阏氏……阏氏……”
她闭着双眸,不闻不问。
他的胸膛很温暖,跟禺疆的暖怀一样,强壮,厚实,然而,给她的感觉却不一样,禺疆是粗犷的、霸道的,未蓝天是温和的、沉稳的。
想到远在匈奴的禺疆,她的心猛地一抽,很痛,很痛……
她想对他说:对不起,我不想背叛你,只是不这么做,我很难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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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蓝天抱着她直奔内室,把她放在床榻上,倒了一杯温水让她喝下。
杨娃娃幽幽醒来,他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子瞬时松懈下来,薄唇两侧浮出笑靥。
“我传医官给你瞧瞧,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王子,不用了。”杨娃娃拉着他的衣袖,一双清眸如烟如雾,“已经好多了,谢谢王子。”
试探很成功,她完全可以断定,未蓝天对自己并非冷漠,而是关心自己、在乎自己,虽然还不知道他对自己有男女之情,但至少他对自己有另一番心思。
想保全自己,就要诱敌深入,让他欲罢不能,再难抽身。
假若月氏王子坚持,就会演变成父子相争的戏码,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说不定是两败俱伤,而她作壁上观,坐收渔人之利。
未蓝天坐在床沿,看她神色有异,诧异不解。
杨娃娃低眸垂睫,纤长的眼睫凝着莹亮的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恻隐。
“阏氏有何难处不妨直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定为你办成。”他低声问道,她的泪珠、她的脆弱、她的可怜,让他无法不心动。
“谢王子。即使王子有心,只怕帮不了我……”杨娃娃凄然一笑,泪珠潸然滚落,“身似柳絮随风飘,我这一生,注定坎坷飘零。无论是月氏还是匈奴,其实都一样,我永远是俘虏,任人摆布,任人掠夺。”
“阏氏,到底是怎么回事?”未蓝天急切地问。
“王子,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带出草原,带出匈奴。”杨娃娃诚恳地看着他,梨花带雨的脸庞分外令人心动。
“此话怎讲?”未蓝天疑惑道。
“王子可曾听闻东边的邦国?比如秦国、赵国、燕国。”杨娃娃缓缓道,仿佛陷入了久远的记忆,“我本是燕国深雪公主,如今的燕王便是我同父异母的王兄。五年前,我出宫游玩,在途中碰到凶悍、残暴的匈奴人。他们见我稍有姿色,便把我掳到漠北草原的一个部落,献给他们的单于。于是,我便成为单于的阏氏,生下一男一女,后来,这单于成为漠南匈奴的大单于,直到王子来到匈奴,我才阴错阳差地离开匈奴。”
苦涩漫过心房,钻心的疼,让她情不自禁地落泪,泪流满面。
她想禺疆,好想好想,想头曼和瞳瞳,那种刻骨的思念,鞭笞着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
未蓝天似乎不太相信她的故事,犹疑道:“原来阏氏是燕国公主,不过,我听闻单于与阏氏情深意重,单于为了你,宁愿得罪各部单于,也不愿再娶阏氏。”
杨娃娃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问,不慌不忙道:“没错,单于对我很好,但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我只知道他不会放我离开匈奴。还在寒漠部落的时候,我逃跑过两次,单于担心我再次逃跑,命人时刻看着我。五年来,我始终找不到机会逃出匈奴,只能假装喜欢他,装作死心塌地地留在匈奴。”
“原来是这么回事。”未蓝天似乎有点相信了,褐眸深邃,眸色阴沉了几分。
“王子一定不会相信,罢了,相信与否,无关紧要。我只叹上天的作弄与不公,为什么让我吃尽苦头?从匈奴到月氏,只不过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单于只要我的美色,月氏王也是如此,从来都不是从心底怜惜我。”杨娃娃凄冷道。
她太佩服自己了,竟然可以这么逼真地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