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的话语,却含着不容忽视的冰冷,犹如寒霜,瞬间冻结室内的温度。场面突然紧张了起来,众人大气不敢喘。
陆公子仿佛再也受不了这种氛围,突然从父亲身后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玉当家面前,哀声道:“玉当家,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和销金窟过不去的!那晚我是喝醉了,所以才那么嚣张!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嗬,原来你不是找我还债的,那你来这儿干什么?”玉当家漫不经心地抚着自己圆润的手指甲,悠悠地问。
“我是实在在外头躲不下去了。才回来的。本来以为玉当家还在东边。”陆公子哭丧着脸道,“玉当家,求求你饶了我吧!我欠下的钱,我爹会帮我还的!求求你放过我吧!”说罢,就要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哀求。
然而还没近身,便被玉当家凌厉地一脚踢开。此时陆当家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气得脸色铁青,也不管儿子被打,上去接着狠狠地踹了他两脚,大骂道:“你这个死小子,你又给老子去赌钱!又赌钱!老子说过你多少回了,你就是不长记性!你这个下作货!”
玉当家也不理睬他们父子俩的互动,只是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张单子,悠悠地道:“陆公子在我销金窟一共欠下了一千万两银子,还指使家奴打伤了我的四个伙计,打死了一个人。按销金窟的规矩,凡在销金窟闹事者,一律断右手。是我的手下没用,居然连陆公子都没留住。陆公子,你看这欠下的,你是不是该还一下了?”
陆光闻听此言,吓得浑身颤抖,也顾不得这是在大庭广众,满脸眼泪地抱住他父亲,哭道:“爹!爹!你救我!你一定要救我!我可是你亲儿子!”
陆当家此时脸色刷白,他虽然气愤儿子赌钱,但那好歹是自己儿子,就算砸锅卖铁去还钱,也不能让儿子断手啊。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给玉当家施了一礼,厚着老脸哀求道:“玉当家,这件事都怪老夫教子无方。可老夫的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儿子出了事,老夫的夫人只怕会伤心而死。还望玉当家看在老夫的薄面上,饶我儿这一次,老夫愿意还双倍,只求玉当家手下留情。”
玉当家淡笑道:“陆当家,我销金窟的规矩你也知道,杀人偿命。以往出了人命,都是以命抵命,这次我正是看在陆当家的面子上,才只要了一只手。我销金窟可不缺那点银子,但规矩不可犯,敢犯了规矩,就要敢付出代价。玉兔!”
丫鬟玉兔急忙将一把短刀递给她,短刀出鞘,寒光森森,一看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陆当家脸色惨白如纸,却又不敢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当家一踩一拽便制住了自己儿子,手被拽到了高几上,短刀对准他的手腕。
陆公子哭叫着,挣扎道:“玉当家,饶命啊!玉当家,饶命啊!啊……”
随着一声惨厉的尖叫,血花四溅,一只右手被齐齐地砍断在高几上,引来众人的一片低呼,却无人敢高声惊叫。
玉当家身上未沾半点血迹,微微笑着将寒刀入鞘,笑吟吟地望着陆当家。陆当家只感觉到一股冷凝直刺而来,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在颤。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冷冷地吩咐手下:“还站着干什么!还不扶少爷回去包扎伤口!”
手下连忙应了,抱起已经昏死过去的少爷,就往外跑。
陆当家勉强笑了笑,拱手道:“多谢玉当家手下留情,一千万两赌债稍后老夫会派人送到玉当家的住所。”
玉当家浅浅一笑:“陆当家不必客气。”说罢,盈盈转身,走到花倾城右手边第一张椅子,坐下。
水流苏温和地望着她,她回以温柔一笑,然后目光直接掠过翻白眼的花倾城,望向他身后的玲珑。
玲珑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潮那个澎湃啊!
忽然,对方冲她微笑颔首,她立刻回以粲然一笑。
这妞儿,她喜欢!
她扒拉着花倾城,悄声问:“哎,玉当家叫什么名字?”
“我叫玉美人。”宛若莺啼的声音传来,她的耳力出奇的好。
玲珑诧异了一下,然后对玉美人笑说:“我叫陈玲珑。”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
☆、第九十九章完胜
那头,早有训练有素的仆人将刚发生的血腥清理干净。
花倾城坐在首座,眼见客人都来齐了,便清了清喉咙开口:“既然诸位都已经到齐了,那会议就开始吧。不过在开始前,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个人,这位是陈玲珑陈姑娘,是家祖母新认下的干孙女,也是花家名下玲珑酒坊的东家。玲珑,和众位家主打个招呼吧。”
玲珑大方上前,盈盈福了福,笑道:
“我是陈玲珑,管理玲珑酒坊的一切事务,今日随同哥哥前来,能有幸旁听这么大的盛会,目睹众位家主的风采,实在是荣幸之至,还望诸位家主多多关照!”
众人虽然因为这么严谨的会议上突然出现一个小丫头而不满,但因她名义上是花家的人,又如此谦逊,当下也就松了表情。左边第一个位子上的金当家笑眯眯地,先开口:“陈姑娘客气了,还望互相关照才是。”
玲珑当然知道这只是随便客气客气,当下恭谨地笑了笑,退到花倾城后头,坐下。
会议正式开始。会议的内容很多,像什么各产业的地区划分、商家之间如何更紧密地合作、如何进军偏远地区市场、拓展边境贸易之类的。大家看上去各抒己见,其实都是在暗中你争我夺,唇枪舌剑,整场会议始终充满了无形的硝烟。
一天的会议结束后。玲珑还真是不太适应,脑子嗡嗡作响,只觉得浑身酸疼,一片混乱,这反应又惹来了花倾城的嘲笑。
她扁扁嘴,迈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院落,路上遇见两个商人。她都极为谦逊有礼地和对方打了招呼,给他们留下了完美的第一印象。
也因此,回到院子里时,她脑袋也僵,腮帮子也僵。刚踏进院门,一个“庞大”的黑影便从里头凌空飞来,扑通一声砸在了她的面前。
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豆荚,每次她和豆沙比武,总会被摔得鼻青脸肿。她已经习惯了。
“你还不起来?”玲珑无奈地说。
豆荚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地道:“姑娘。你回来啦!开会开了这么久!”
“嗯。”她疲惫地哼了声,走进堂屋坐下。
豆沙细心地端来一杯凉茶,道:“姑娘,喝点茶凉快一下。”
玲珑接过来喝一口。豆荚问:
“姑娘,你很累吗?”
“嗯。”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参加这么多人的会,只是旁听就够费脑子的。晚上还有一场晚宴,累死个人了!”
豆荚嘻嘻地笑。玲珑瞪了她一眼:
“你笑什么?”
“我笑姑娘平时那么厉害,居然也有喊累的时候。”
“姑娘,不如先去花园逛逛。放松一下,然后再准备晚上的宴会。现在这时候,能比白天凉快些。”豆沙提议。
玲珑想了想,点点头。
此刻,正是夜幕即将深沉下来的时候,园中垂柳摇曳,鲜花遍地,加上池中锦鲤凑趣,良辰美景好时光。
潋滟的人工湖畔,黄衫女子婷婷而立,一缕清风渡水而来,带来的清凉使她陶醉地闭上眼睛,深呼吸。
温柔的拥抱从后头拥住她,让她的心微颤,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笑容。那迷人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如呢喃般地问道:“想什么呢?”
玉美人张开眼睛,靠在他怀里,许久,忽然问:“那笔银子我让人给你送去了,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水流苏轻轻地回答,将她抱得更紧,“谢谢你。”
“你不需要说这些,我们已经认识十五年了,我说过,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办到。”
水流苏沉默了半晌:“小玉。”
“嗯?”
“你应该听说我要选妃了吧?”
“嗯。”淡淡地应声,没有激动,更没有期盼。
“母后不答应你我的婚事。”他说。
“嗯。”她仍是那般平静,靠在他怀里,闭着眼,表情淡淡的。
也正因为她总是如此,他才觉得摸不透她。抿了抿嘴唇,他接下去刚刚的话:“不过我会去求皇祖母,皇祖母一定会答应的。”
“好。”她的唇角始终上扬着。
他闷了半晌,忽然又吐出一句:“我们要成亲了!”
这话让玉美人扑哧一笑,她回过身,一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脸上,含笑望进他的眼睛里。她有着一种很迷人的气质,那是一种温柔杂糅着强势的感觉,温柔得让人沉沦,强势得令人想降服。每次她这样主动,都会让他的心快跳了半拍。
“流苏,我们认识好多年了,我比你更了解你。”她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水流苏并不以为意,因为这句话,从他十三岁那年正式向她表白之日起,她就经常会抚着他的脸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