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贞娘挑眉,她刚才说了城管吗?
虽然不知道这年轻男子是谁,可瞧着他一身锦袍,腰上还垂下一块看起来很名贵的玉珮压着衣摆,大概也是什么有钱人家的郎君。最重要的是,他身后还有安容和作陪。
林贞娘舔了舔嘴唇,还是答道:“是我说差了,我想说差人来着……”
“哦!”年轻男人先是应了声,但立刻就皱眉,“在小娘子眼里,差人就是随便打人,乱砸人摊子吗?”
林贞娘不禁语塞。差人该是什么样?她又怎么知道呢?
安容和眯眼,没有言语,反倒是另一个同样穿着缎子的中年男人笑着接口道:“咱们定陶县父母大人一向仁爱,治下极严,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情况发生呢?这位兄台,莫要妄自猜度。”
说着话,那男人更近一步,眼一扫,好像刚瞧见武三似的,“呀,这不是武家的三爷吗?怎么,收个租而已,你用得着闹这么一出吗?”
武三皱眉,看着中年男人,冷笑道:“萧管事,我收我的租,你巡你的店,咱们各做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你还是守着自己的本分好!”
看面容只觉平凡无奇的中年男人闻言一笑,淡淡道:“武三爷,咱们同是做管事的,都是为主子效力,怎么算也是同行了。因为这点缘分,我才给你提个醒的。咱们这些管事,主子信得过才让我们办事,可不是让咱们借着主子的名头在外头胡来,你这样,要是让武大官人知道,怕是不大好吧!”
听来这话绝对的好意,可是武三是什么性子,怎么肯听人劝?中年男人越劝,武三就越是生气。
“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借着主子的名头胡来了?萧莫,我告诉你,我可不像你那么虚伪,我这个最忠心,做什么事都是听主子的命令……”
武三太过激动,全没有看到萧莫略低的面容,嘴角那一抹带着嘲弄的冷笑。
“是吗?那还真是——啧啧……”萧莫摇头,“我们大郎说了,定陶百业兴旺,百姓富足,才有这瓦肆,才能在周边各县占了头魁。所以凡是在瓦肆我萧家产业门前街面上摆摊做小生意的,只需每月收个一百文,给手下打扫门前街面的伙计做个辛苦费就是。我一直以为武家的大官人必是和我们大郎一样的心思,觉得瓦肆兴旺和这些辛苦摆摊赚些个小钱的小生意人离不了关系,也就收个租意思意思罢了。到今个儿,我才知道,原来武家居然要收一两银子一月的租——武三爷,这一两银子,要放在城郊,可是都能租个小门面了……”
“呸,关你什么事?”武三啐了一声,心里还想:他们武家收多少租,整个瓦肆都知道,这萧莫还说什么今个儿才知道,这不是放屁吗?
却没有留意到和安容和站在一处的锦袍年轻人已经沉下脸去。
萧莫却是留意到的,嘴角勾起,他淡淡道:“是不关我事,我也不过是觉得咱们父母大人来咱们定陶这一年半里,一直在提倡仁爱宽容,愿治下百姓皆是仁善好施之人——唉,若是父母大人见到武兄你这样作为,该有多么心痛……”
“萧莫,你恶心啪啦地在胡说个屁话!什么仁爱什么宽容?你们萧家人就会整这些没用的!”武三冷哼着,犹自愤愤不平,“要真那么善,怎么没见你们把铺子卖了换了钱分给老百姓啊!谁不知道你们萧家是大地主,这定陶周边的地大半是你们萧家的呢?你们萧家啊,把地都分出去,我武三才信你们萧家真是大善人!”
萧莫沉下脸去,“武三,咱们说就说,可甭牵扯到主人家。我萧莫可没讲你们武家大官人什么……”
武三啐了一声,虽然脸色仍是难看,却没有再继续说萧家如何如何。说到底,虽然武家和萧家不和,但萧家的主人也不是他一个管事随便乱讲的。这些话传到主子耳中,虽未必会真生气,可是也会做做门面功夫喝斥他。
“你也甭说别的,总之,我收租你巡街,只要你不管闲事,我还懒得理你呢!”武三冷哼着,转头又喊那几个汉子,“快,把这死丫头的摊子给我砸了!”叫嚷时他的眼角有意无意地瞥向安容和。
可是他一嗓子叫完了,那几个汉子却没有动,而是偷眼瞧着安容和,有几分忌惮之色。这几个汉子,除了那个帐房是武家的人外,其余几个都是武三临时找来的帮闲,平时仗着个子高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在街上横着走。只是虽然厉害,但他们也有怕的人……
“安押司在这儿呢!”一个汉子凑上前,小声说着。他倒不怕安容和,可安容和的结拜兄弟他可是惹不起。
“安容和在又怎么样?”武三冷哼一声:“一个小白脸,老子还怕他?你们要怕,老子再把这厮打个头破血流叫你们见识见识三爷的厉害。”
武三嚣张地叫着,安容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面色平静依旧,反倒是那锦袍年轻人侧过脸,皱眉问道:“容和,前几天你受伤,是这厮伤的你?”
安容和微微一笑,淡淡道:“不过是一场误会。”
锦袍年轻人看着他,笑着摇头,“容和你就是太温善了,这才让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家伙欺到头上。”
安容和只是笑,却不说话。
武三却最是看不惯他这种看起来云淡风轻的笑容,“呸”地一声,一口唾沫吐了出去。虽然不是吐在安容和身上,却恰好就在他脚边,“狗屎——小的们,还不快动手!”
自安容和等人出现,武三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了。林贞娘虽然好奇,却也不顾不上看热闹,早就借机把被丢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到一起。
眼见武三又要砸,她厉喝一声,挺身护住身后的摊子,“不用你赶!我自己走,又不是只你这一块地方能摆摊,你们不让我摆,别的地方我还能摆呢!”
瞥见一边笑盈盈的萧莫,林贞娘一咬牙,大声道:“这瓦肆也不全是你武家的地方吧!”说着话,她就要担担子往对街走。
这是赤?祼祼的打脸,不仅仅是打了武三的脸,甚至是打了武家的脸。
武家、萧家,哪一个都不是她这样的小老百姓招惹得起的。可现在,拼着彻底得罪武家,她也只能选一方,反正武家这个武三已经看她不顺眼了。
眼见林贞娘挑着担子往对面走,武三又气又恨,追上两步,揪住扁担,用力一扯,“死丫头,你当这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被扯得一趔趄,林贞娘脚步踉跄着,摇摇晃晃的,几乎跌倒。
“好大的胆子!”那锦袍青年恨声骂道:“你这厮,当街欺压柔弱女子,横行霸市,简直是无法无天!你眼里还有大宋律法吗?”
“大宋律法?”武三冷笑,“开口闭口说律法,你这小白脸以为自己是谁?大理寺司还是县太爷?也敢在这儿和老子乱吠……”
“好、好……”锦袍青年怒极反笑,“真没想到武家一个小小的管事也有这样的威风!看来,我真是小瞧了武家……”摇着头,他突然叫道:“安押司,你来告诉这厮,本官到底是哪个,是不是有资格教训他……”
第四十章 卷入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四十一章 温存
第四十一章 温存
听到“本官”两个字,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个锦袍青年。虽然青年气质不凡,可是这样年轻——是官?!
安容和轻咳了一声,目光温然,甚至望着武三惊诧莫名的面容时,也仍是一派温和。仿佛正像他之前说的一样,他和武三之间,不过就是一场误会。
“你说得没有错,这位的确不是大理寺司,但是很不巧,他是本县父母——县令骆大人!”
一石惊起千层浪,纵是武三再骄横,也不免惊骇。
虽然大宋官员对于百姓向来宽容,从没有其他朝代动不动就跪的规矩。可是突然知道面前的青年居然是本县父母大人,在场众人还是被惊到了。有恭敬施礼的,有口称县尊的,而武三身后的几个帮闲,早就吓得跪倒在地。
虽然平日也欺行霸市的事儿没少做,可是这回可是被县令大人当场逮到,就是想强辩也无处强辩,只能忙着推卸责任,叫道:“大人,小的们不过是依命行事,不关我们的事……”
有些发呆的武三听到几个帮闲忙着把责任推到他身上,立刻醒过神来。脸色发青,不只是惊怕,更多的是愤怒。
今天的事情,的确是他命令的。可是这几个混帐东西未免也撇清得太快,平时吃他的喝他的,一口一个三爷地叫着,乖顺得活似跟在他身后的哈巴狗,可是现在一遇到事儿就立刻把他推在前头了。
心中愤愤,武三横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那年轻的县令——骆振锋,他听过这个名字,但没想到原来这位大郎口中的骆大人原来这么年轻。
“骆大人,”皮笑肉不笑地唤了一声,武三平声道:“大人,小人不过是在收租罢了。这世上,没有哪条律法写着不能收租吧?付不起租钱,哪个房东还会留着房客呢?轰走也是正常——小人可没有犯哪条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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