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抱到了屋外,眼前仍旧是整片翠色的竹林。
清幽绿意,雅意深致。
一切如旧。
夕阳的色彩把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好长。
秋天,即便是淮南也有了些凉意,她的身体一向不好,怕冷怕热。
他曾经想过给她最美好的一切。
而如今能做的,也只有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云儿,你冷吗?”
怀中的女子,依旧轻轻的合着眼睛。
白曦宸让她静静的躺在自己的腿上。从怀中掏出一只竹笛,放在口中,轻轻的吹起来。
一阵风吹过,卷起片片的落叶飞花。
笛声悠扬,直达天际。
那年,那日,她明媚的向他走来,光着小脚,踩在草地上。长发未绾,脸儿也没有洗。
人说,看过女子的足裸的人,便是她的夫君。
无论怎样,她曾经也是这样想的吧,那时,她是他唯一的妻,他是他唯一的夫。
今生没有做到天长地久,可也毕竟曾经拥有过。
可是,他此刻的心情却格外的复杂。
他在想,当她第一次问他‘你喜欢我吗’的时候,就答应了她。就说爱她。
她的幸福是不是就能多一点?
如果,那时,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放她走,没有从江边把她追回。
她的幸福是不是就能多一点?
如果,他没有让她亲眼看到他宠爱别的女人…
她的幸福是不是就能多一点?
如果,一切真的可以,他宁愿从没有遇到过她………
他曾经答应过她,在他有生之年,一定会尽力让她幸福…….
他曾经答应过她,如果哪一天她真的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了,他一定放她走….
可是,他哪样也没有做到…
当他真的决定放手时,却依然太晚…..
他的眼角挂上了一丝晶莹,没有任何征兆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笛声飞入云端,在空中回旋最后戛然而止,再次低头的时候,却对上了她一双清澈的眼睛。
“云儿,你醒了?”
。。。。。。。。。
夜里,天空中下起了大雨。她靠在他的身上,拿起半月前她精神还好些时,绣着的一个东西。
针线在她手中一下一下费劲的穿梭着,他守在她的身旁,静静的看着她。
她的绣工依然没有太多的长进,如今手里的这个毛茸茸的东西,依旧是丑丑的。
可是他却再也笑不出来。
过了好久好久,她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脸上,身上都是汗。他扬起手,轻轻的替她抹去脸上的汗渍。
见她的面庞却在这时,泛起了一层久违的红润光泽。
他心头一颤,大胆的抱紧了她。
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几滴冰凉的泪水,落在了他的手面。
他选择不去看。
依着她,升起了一个火盆,她半撑起身子,把手中的东西看了又看,一声叹息,终于并着枕边的几本书,一个个的丢在火盆里。
扑得一声,火光映红了两人的面庞,直到全部化成灰烬。
再抬头时,她整个人似乎都恢复了往日的鲜艳明媚。她看着窗外的秋雨,噼噼啪啪的打在窗子上。
“又是秋天了!”
“是!”
“会打雷吗?”
“会!”
“可是,我已经不怕了!”
想起了那个曾经分别的雨夜,想起了那晚的惊雷。白曦宸沙哑着声音说:“我知道!”
云容嘴边淡淡的泛起笑容,整个身体的重量完全靠在他的身上,轻轻的合上了双眼。
清风还是从窗子的缝隙中透进来,吹到脸上一片冰凉,不用摸也知道,他那里早已经全湿了。
她闭着眼睛,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她的嘴边。
听见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那时,我只是……太…寂寞了………..忘了我…….永远忘了我…..再也不要想起我……”
擦去她眼角随之流出的泪水,他轻轻的笑了一声,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对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可是她的泪流得越发汹了,手用最后的力气环住了他的腰。把脸深深的埋在了他的怀中。
她说:“忘了我,我…也不会….再想起你…..”
外面的雨越发磅礴,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了天地间所有的声响。
他的吻狠狠的落在了她的发心,她的手松开他慢慢的滑落。
“云儿…..”
“云儿…..”
“傻丫头……”
“傻丫头……”
笛声穿透风雨,直达黑沉的天际,绕梁三日,久久不息。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
。。。。。。。。。《云色倾城》。。。。。。。。。。
一年后,白梓轩亲征西凉,此战长达两年之久,最终天朝大军完胜,此时萧訾煜已死,在位的皇帝乃是萧訾煜最小的儿子,萧逸之。
城破之日,萧逸之留书一封,自尽于西凉宗庙之前。
白梓轩依照萧逸之最后信上所求,西凉皇室所有宗亲自愿归顺者,没有伤及一人性命,且男子全部分封。
从此之后,天下长达数百年间分裂的疆土,第一次实现统一。
巍巍皇宫,浩浩山河,轩辕台上,白梓轩临风而立,明黄色的龙袍上
一只巨龙跃跃欲飞,他的脚下霞云缭绕,整个人如从九天而至,双目睨视着眼前的浩瀚山河,万物众生尽收眼底。
“陛下,陛下……”小太监手持拂尘,惊慌的跑来。
白梓轩从深思中侧目:“何事?”
“启禀陛下,宇王千岁求见!”小太监的声音无比震惊,只因为这宇王殿下自从三年前选择不战开城,归隐山林后,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白梓轩在京城把从前的二皇子府重新翻建,改名为宇王府。册封史玉为宇王正妃,云翳等人为侧妃。
每月俸禄以及各种赏赐源源不断的送入王府之中,可是这三年之中,没有人见过这位宇王殿下。
甚至民间广为谣传,这位宇王殿下其实早就已经被当今陛下白梓轩秘密赐死了。可是没有想到,他今日会突然出现在宫门前。
白梓轩面上没有波澜,可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转:“ 宣!”
深冬时节,冰雪料峭,红梅探春,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梅园之内,连绵的梅花正开得热闹,白梓轩站在梅树之下。梅枝沉沉的坠下来。
白梓轩伸手轻轻的抚摸那梅花,手指所触之地,雪花纷纷坠落,梅瓣所有的鲜艳完全绽放在他的眼前,犹如那内心深处最璀璨的一张笑脸。
“宇王殿下,请!”白衣少年,一身清雅,漫步徐行在梅林之间,环视院中的一树树梅花,满面从容。
“皇兄!”他抱拳躬身。
“皇弟!”他转身相扶。
四字泯恩仇。
白曦宸的手中抱着一只紫檀木的盒子。他用手在那盒上反复的摩挲着,最终双手递到了白梓轩的身前。
白梓轩的脸上徒然间怒色暴起,退后几步,用手指着他问道:“这是什么?”
白曦宸一脸恬淡,声音无比清晰:“这是她的骨灰,已满三年,今日送还!”
三年了?
白梓轩盯着他手中之物,许久许久,颤抖着双手把它接了过来。
一时之间,天地旋转,万物变色。仿佛所有梅花全部绽放,花瓣如雨般全部倾泻,落英缤纷,绚丽浩瀚却令人绝望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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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白曦宸从皇宫中归来,沿途看到厚厚的积雪上数量囚车缓缓的驶去。
为首一人,白曦宸认得正是曾经两军阵前与他对峙过的陈宝瑞,而他身后的这些人应该就是陈宝瑞的家人吧?
囚车的两边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不时窃窃私语。
而离他最近的几个老婆娘说得兴致犹为高涨。
“你们知道吗?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所出的皇长子,根本就不是当今陛下的孩子。
宫里的嬷嬷给她验身的时候,她居然还是是完璧之身,这孩子根本就是她从娘家宗亲里抱到宫里来的。
也难怪万岁震怒。若是陛下没有发现,等百年之后,皇长子即位,这天下恐怕就不姓白改姓陈了。”
两个人正说得眉飞色舞,旁边的一个老汉忍不住搭腔道:“当今陛下怎么会没有发现,根本就是忍着不去揭穿他们。
千方百计的哄着陈宝瑞交出了兵权,这才半年,就让陈娘娘的糗事大白于天下?”
刚才说话的婆子又连忙接口道:“可不是,这位陈娘娘和他爹也真是过份。
以前先皇在位的时候,这位陈将军,守边关,退西凉,也是个英雄人物。
可是自从帮着陛下得了天下后便恃宠而骄,在朝中,拉帮结派,广树党羽,兵权在握,对陛下不立他女儿为后一直耿耿于怀。
几度为此在朝堂之上冲撞陛下。
咱们万岁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受他们的辖制,如今天下归一,自然也到了陈氏父女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