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闻言,本浅浅不屑的笑容就渐渐转冷,讽刺道:“芫姐儿的事,哪里能瞒了姑太太这个做亲娘的?你放心,老夫人不是第一回瞒她芫姐儿的事,你道她们母女的感情还过去般要好?安沈氏,若将责任推到我身上,那便是她今后都不想知晓芫姐儿的事了!”
“还是夫人高明。”
世子夫人就“嗤”了声,低头摆弄起自个的食指,无意识的喃喃道:“又快要年关了,都十四年了……”
蔡妈妈便上前,替主子捶背捏肩。
……
未过几日,沈延伯府正替三姑娘沈嘉芊备嫁忙碌时,许久不曾回府的七姑太太过府,直奔颐寿堂。
而老夫人,亦不曾如过去般招众人前去说话,甚至连六姑娘都没有唤,让府人觉得有些奇怪。
颐寿堂的偏厅,除了葛妈妈,没有留其他奴仆,老夫人还是头回在这与亲女儿说话。若放在以前,必然是拉着手到房里说亲密话,哪里能这样生疏?
气氛有些僵冷,安沈氏怨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沉默,半晌才叹气道:“阿姝,你大姐姐去的早,我身边就你一个闺女,从小对你就没不应的。如今你嫁了人,当家做了主,不指望你如何孝顺我,可有你这样的外嫁女,直接冲进来指着母亲责怪我的吗?”
安沈氏被说得有些惭愧,不免想离开位子,可转瞬想起芫姐儿被娘家如此安排,对她的亲事这般随意,那份恼意均化成恼意,身子动了动就没起身。
她的声音很是清冷,别开视线回道:“女儿到不知有如何不孝?当初您和父亲要我嫁给侯爷,我有说个不字吗?您让大嫂来劝我,让我将芫姐儿送回府里,我可有反对?即便是当年在寺里,您让我喝下那催产药,我亦不曾将那碗给打翻……”
说着声音就哽咽了起来,“我好不容易生下芫儿,这辈子就只有她一个骨肉,母亲还忍心如此糟蹋她的下半辈子?!”
安沈氏素来性子软弱,总是听从母亲安排,说着委屈眼睛就红了起来。
她唯一指望的,就只有芫姐儿,哪里能让她和自己走同样的路。
这份坚持,她身为人母,还是要开口替她争的。
“说的是什么话?我这是苛待了芫姐儿,还是虐待了她?就你是个好母亲,会为女儿着想,说我糟蹋她?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这十几年来,我是怎么对她的?”
老夫人被气的不成,捂着胸口就质问:“你是个慈母,我就是后娘,我逼得你做人续弦、我逼得你替家里牺牲,我对不住你!”拍着桌案,就恼的站了起身。
葛妈妈忙过去扶她,边替她顺气边朝安沈氏劝道:“姑太太,您怎么能说这样严重的话?老夫人以前是怎么疼您的,怎么宠六姑娘的,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你便是有疑惑,也不该说这些话,听在老夫人心里,不是受气吗?”
“哪里是她的错?这些年,是我黑了眼,给她受了气!”
安沈氏就扶着椅子的柄立了起来,瞧母亲气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可是,方才的话虽是脱口而出,可亦是真心的话。
说实话,她心底也埋怨过。
丈夫总念着亡妻,对自己有几分在意,怕是只有她屋里人才得知。再论当初,即便自己生下芫姐儿,可她又不是今后不能再生,偏是家里着急,非得来场以子换女,搞得她如今面对三嫂的时候,还满心愧疚。
想着这些,倒是也就站在了原地,不说话亦不上前。
老夫人顺了气,却依旧觉得胸口疼,寒着张脸捂着胸口。
葛妈妈见状,喂了主子喝了口水,就走到安沈氏身边劝她:“好姑太太,几十年的母女感情,老夫人疼您比几个老爷都要深,怎么好说这样让她心碎的话?六姑娘的事也不能说是故意瞒着您,太太自己想想,您有多久没回来给老夫人请安?
现在您这方过来,就说起老夫人的不是,她心里能好受?姑太太,妈妈知道您是最孝顺的,快给老夫人认个错,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成。”
安沈氏到底是对老夫人顺从惯了,心底虽依旧不舒服,可还是听葛妈**话走上前给老夫人行礼赔罪,“母亲,您别生气,是女儿失言,不是诚心冒犯您的。”
老夫人对自己女儿算是有心结的,当初大女儿进宫生下德隆帝后不久病逝。虽说宫闱的事隐晦,可谁不知必然是与当初是皇后的安氏有关?可家族利益当前,不好追究为自保还必须将小女儿嫁去侯府以向安家表态。
大女儿不在,满心的愧疚便只能换做疼爱,替这个小女儿筹谋。
可偏生得她没主见,自己的话能听进去,外面听到些只言片语亦能信。她知道,眼下身前人能过来说出这些话,定然又是受了旁人挑唆,难得见她一面,亦不想真伤了母女情分。
于是,便伸手接过了安沈氏递来的茶,算是受了她这赔罪。
葛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帮衬道:“瞧,姑太太心里还是最有老夫人的,您快消消气,别气着身子,最后不是让姑太太为难?”
安沈氏见母亲起色稍缓,就嘀咕道:“那齐乾公府提亲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与你说齐家来提亲的?”
安沈氏抿了抿唇,错开视线轻回道:“这样大的事,女儿总旁处听说的。”
老夫人心里了然,嘴上却不追问,只斥道:“外出道听途说,回来就与我急?你这孩子,偏是心眼实在,外人说风就是雨。”
这等话,安沈氏显然是总听着的,没在意只追问道:“那母亲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老夫人说齐陆氏不过是试探,好似有那层意思却并非明言,安沈氏这从出门至现在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转而复又变脸,埋怨道:“凭他们家的门第,也想娶芫姐儿?这份心思,也是他们动得的?!”
似乎联想到另外个事,不等老夫人接话,安沈氏再次小心翼翼道:“先前听侯爷说,父亲如今和昌威将军走得很近,可是有意要招他为孙婿?”
“这事,是你想知道,还是替姑老爷问的?”
老夫人一语中的,安沈氏生出心虚,忙遮掩道:“是、是女儿想知道。这不好奇方说着芫儿的事,好奇家里有哪位侄女要有喜事嘛。”
安沈氏是不敢劝老夫人,说服娘家与夫家站在统一战线,即让沈延伯和新贵断了往来的话。毕竟,她亦明白自己的身份,作为嫁出去的女儿,能有多少分量?而她所在意的、所想过问的,亦不过是这后院里,事关她的芫姐儿的事罢了。
其实,她是有听到风声的,说沈家先前有意放芫儿和赵府往来。
可安沈氏觉得,沈家知晓芫儿的身份,是安家的女儿,明知侯爷排斥新贵,自不会真成这种亲事。
所以她不明问,只用“哪位侄女”的话来试探。
“芊姐儿方要出嫁,我还想留着家里几个姑娘多陪着我。”
长幼有序,安沈氏心底微定,可依旧不放心,“那母亲,芫儿?”
“别说齐家没正式提亲,就是真有这事,那还得问过你父亲。”老夫人说着,突然脸色严肃的说道:“阿姝,你要知道,芫儿是咱们沈家门里的姑娘,她的亲事,你不方便过问太深,否则让人起疑。”
安沈氏闻言,脸色一白就后退两步。
是不准自己干预的意思?
当年自己那般疼爱芫儿,频繁接她去自家里居住,也不见老夫人说这样的话。
如今是怎么了?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安沈两家的关系,真的大不如从前。
其实,她亦曾偷听过老夫人感慨,知道自己进宫的那位胞姐的死因。当时只觉得无法接受,夫家的人害死了自己亲姐姐么?说不定还与她的枕边人有关。
可处在中间的自己,是多么的为难?
她知道,两家间其实背负着人命,沈家早晚会有与安家翻脸的时候。
可她能如何?
出嫁从夫,是一辈子的事。若向着夫家,会被说不孝;若向着娘家,则是不贞。
老夫人见眼前人突然沉默,语气也放缓了些,“你就这样过来,姑老爷可知晓?”“
“我昨夜里和侯爷说过,芊姐儿快要出嫁,我身为亲姑姑,过来瞧瞧她。”
回想起昨夜丈夫冰冷的态度和探究的眼神,安沈氏就紧了紧唇,突然抬眸跪在老夫人身前,央求道:“母亲,您是疼我的,我就芫儿她一个孩子,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希望,就盼着她能好。
母亲,您是我亲娘,当初将芫儿送到娘家,亦是女儿信得过您和嫂嫂。这些年,我看着一天天长大,心里高兴,虽不能听她叫我声娘,可她若总好好的,我这心里也满足。
现儿她年纪大了,就快到说亲的时候。还望母亲念在女儿几十年从不曾忤逆过你,对你和父亲的一片孝心,给她寻个好归宿。论起她的真实身份,也是不差的,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子,寻常的人家,如何不是委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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