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露浓霜重的,姑娘还是进屋去吧。”
侍婢们小心翼翼,未免有些言过,这身子远不似传闻的那般脆弱,至少沈嘉芫自我感觉良好,除了这次突然病倒,往常同旁人无异。不过六姑娘身子糟糕是府人根深蒂固的认知,她亦不会急着去解释辩驳,事出必有因,既然外界出现这等流言,就定然有根据。
侧过身,看着出言相劝的半夏就吩咐道:“今日九姑娘送了些糖酥糕来,你替我去厨房取来。”
“是,姑娘。”
半夏面露欢喜,姑娘竟是直接将差事给了自己?
紫箢则跟着六姑娘进屋,将木托搁在桌上后奉汤药上前,低语唤道:“姑娘。”
“烫着呢,待半夏取了点心过来后再用。”沈嘉芫随手搁在旁边的几上,抬眉问道:“紫珠呢?”
“夫人惦记着姑娘身子,才差人喊了去问话呢。”紫箢转首觑了眼门外,语气平平。
沈嘉芫颔首,“哦,那你去门口瞧瞧,她若回了一并过来见我。”
后者心道姑娘定有要事吩咐,积极地应了就后退出屋。
沈嘉芫即端过药碗起身,直接走至后窗前便洒了出去。
紫珠从广盛楼回来,远远地就瞅见紫箢在院门前候着自个,当下提了步速便近前,语气微肃道:“不在里面侍候姑娘,谁让你到这来的?”
听出对方话里的不悦,紫箢忙回道:“是姑娘问起姐姐,让我们一块儿去见她呢。”
“可知是什么事?”
“姑娘没说。”
紫珠咂舌了声,“那现在谁在伺候着?”话出口后不等身后人回答,就见着抹碍眼的身影从主卧出来,她索性停下脚步朝紫箢瞪了眼,轻责道:“到现在还没个眼力劲,便宜了那两蹄子。”
紫箢则后缩了缩脑袋,不敢辩说。
“姑娘服药了?”
“服了服了。”
许是担心继续被骂,紫箢回得很速度,毕后见对方面色稍缓,内心才微定。过去在广盛楼服侍夫人时,不管是蔡妈妈还是郑妈妈,总说四个大丫鬟里唯自己最木讷。其实,她不过就老实了些,惟命是从罢了。
听到帘外声音时,沈嘉芫摆手就挥退了香薷,等二婢进屋后斜着身子冲紫珠问道:“你从母亲处过来,她可是还忙着?”
“姑娘放心,奴婢已经代您向夫人请过安了。”
沈嘉芫便笑:“你倒是机灵。”
闻者展颜欢乐,眉目尽舒。
“昨儿你们突然留下,我在病中也没过问,现歇在哪里?”
原来是要为她们安排住处?
紫珠内心欢雀,容色却仍是恭恭敬敬不露分毫,“姑娘,您怎的给忘了?奴婢昨夜当值,就歇在外面这榻上的。”她素来思虑周全,没忘记身旁人,补充道:“姑娘病中,院子里的人都分外担忧,就没有特地安排,想着香薷香蕾两位妹妹的屋子正空,就先让紫箢住过去了。”
抬眸察言观色了番,见六姑娘面色如常,紫珠再道:“现儿两位妹妹回了院子,奴婢等还劳姑娘给个安排。”
沈嘉芫抿唇腹诽,望着对方的目光迥然有神,她性子倒是急,这都没正式认主呢,就想着取代香薷她们了?对上眼前人视线,自能清楚其期盼和深意,思量了却说道:“母亲关怀,竟是将两位姐姐给了我使唤,最近可辛苦你俩了。”
“不辛苦,能伺候姑娘是奴婢们的福气。”紫箢嘴快,凑前了就答话。
不妨,沈嘉芫却见外道:“终是误了你俩的差事,方才我已让香蕾去知会了许妈妈,收拾间西屋让你们今夜歇息。”
“可奴婢还要服侍您。”
“白日里伺候了整天,晚上香蕾她们会过来的。”察觉对方开口欲接话,沈嘉芫续道:“吃了药我觉得好了很多,明早你们就回母亲身边去吧。”
这话中意思,何其明白?
紫箢慌乱地望向紫珠,后者就满目疑惑地瞅紧坐着的主子,张口道:“夫人她说了将……”
“说了将你们分到这院子里?”沈嘉芫浅笑,眨眨眼后接道:“母亲虽是疼我将近侍拨过来,我却不能不孝。你们都是她跟前最亲近的人,片刻离不得身,这无缘无故就换了差事,彼此都不习惯,着实不好。再且,祖母已将香薷香蕾送了回来,我周边不缺人使唤的。”
六姑娘似是有意强调了老夫人,这是施压吗?紫珠有些许费解,她还想着做眼前人的陪嫁呢!
不能离开,怎么能就这样被遣回去?世子夫人交代的话还响在耳旁,紫珠就地跪下,央求道:“夫人将奴婢赐给姑娘,您就是紫珠的主子,若是伺候得不好或是有错,还请姑娘责罚,求您千万别赶奴婢们走。”
紫箢亦跟着跪倒在旁。
沈嘉芫便叹气,“跪着做什么,倒像是我亏了你们似的,起来说话。”
“姑娘……”
紫珠才唤声,沈嘉芫就严肃着半开玩笑打断道:“可别说那些长跪不起的糊涂话!既知我是主子,没分寸唬人的言语,紫珠你向来机敏,定然懂得利害。”
这、这不就是堵了自己的嘴巴吗?
错愕间,紫珠心道:六姑娘的洞悉力何时这样厉害了?
“起来,都回去歇着吧。”
原是轻飘飘的柔声话,听在两人耳中却似千金般沉重,脑袋懵懵地不知是忘了思考还是不敢有想法,顺从地请安后就退离了主卧。
身边好不容易才安生,她可不要自找麻烦,留这样两个侍婢!且不说她们是谁派来的,表现出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就冲着今儿午后的那番私论,如此编排主子间的是非,紫珠二人就留不得!丫鬟的本分是替主子开解宽心,而非倒添事端成日离间,怕又是和刘妈妈诸类的奴婢,沈嘉芫可不要这等好生是非的人。
香薷香蕾虽开朗,往常亦能说会道,却从不说不该言的话。
不曾服那碗药,却仍是沾床就睡,一夜无梦,待次日醒来,虽不似先前般无力,却还是有种没睡醒的感觉。沈嘉芫就纳闷了,难道不是药的缘故,而是原主体质有问题?
不过这场风寒,来得凶猛,去得倒是亦快。
除了晕倒发热,沈嘉芫甚至没意识到任何得风寒该有的症状,这病后恢复的太过速度。便说此刻起榻的感觉吧,已不似昨早的沉重晕眩,她还是首次觉得那些浓黑难入口的药汁真能有这等神效。
心中疑惑仍在,待等许妈妈亲自送药来时,沈嘉芫没有推拒,端起后便饮入腹中。
“姑娘精神比昨儿好多了,齐大夫这药喝了些年,到底有效。”
沈嘉芫莞尔,理了理衣角说道:“感觉许久不曾出院子了,我去给母亲和祖母请个安。”
“姑娘,世子夫人和老夫人都免了你的定省,让您精心养病呢。”
“可我不是已经好了吗?”
沈嘉芫自个都觉得惊奇,复原的程度出乎意料。其实,她关键是想离开屋子,亦想再试探下困倦乏累是否是这碗药的问题。有些事糊涂着总不是法子,毕竟已经成为沈家的六姑娘,当务之急则是必须弄清自个的处境!
这宅院是沈嘉芫的家,旁的可以先放着,然哪些人是真心为她,而哪些人又是不怀好意,这可不能含糊过日子。
她再也不要敌友不分!
“姑娘真是孝心。”
“妈妈可别这么说,不提其他,昨儿祖母的恩情,我还不曾道谢呢。”
许妈妈知晓对方话中指的是香蕾香薷,笑着颔首就没有再反对。
凑此刻,香蕾从外走进,手中拿了两张纸,行礼后便朝主子递去,“姑娘,奴婢按您的吩咐,特地去药材库将方子取了来。”
“姑娘要药方做什么?”许妈妈费解。
沈嘉芫顺手接过,随意地瞟了眼,亦不见如何定神研究,转看着许妈妈回道:“倒也没什么,从前我屋里的事都是刘妈妈和佟兰等做主,现儿你们在我身边服侍,这些自然要让妈妈您替我收着。”说着就将两张方子递了过去,“齐大夫开的药效果颇好,往年我就服着,今儿这风寒亦是药到病除,妈妈替我好生收着,今后可还要用呢。”
许妈妈这方解了疑惑,心想原来如此,叠好了收进怀里,“姑娘器重老奴,您放心,奴婢定不会丢失。”
“妈妈费心了。”
侧过身,沈嘉芫口中喃喃:“时辰不早了,我先去广盛楼见过母亲。”内心则充满好奇,她对药理虽不精通,却亦能辩个好坏,方才扫视而过,都是些常见的补身良药,不见得有什么问题。
沈嘉芫见了世子夫人,又跟着同去了趟颐寿堂,在外逗留许久后仍是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困倦。她难免觉得奇怪,莫非根本就不是那碗药的问题?
午膳后继续服用汤药,依旧无异。
沈嘉芫心神难宁,便试探了近侍问过去原主用药后是何情况。香薷则答,称姑娘您从前冬日惧寒总待在室内,整日睡着亦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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