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低,红嫣却是听清了的,猜出了几分,心中一喜,以为他就要看在狄公子面上,就此离去。
不想他前一刻还笑眯眯的,陡然一回头,拳头疾风般击出,正中这中年男人面门,打得他两管鼻血长流,倒退两步,坐倒在地。
这青年男子又上前两步,一脚踩在中年男子脸上,将他彻底踩倒在地,侧脸贴着地面,动弹不得。
口中却道:“我最烦人在耳边絮叨,你要跟着,便跟着。否则,就噤声。”
红嫣一旁看着,吓得心如擂鼓。
只见他回过头来,斜眼看着红嫣:“你方才要说何话?”
红嫣那敢有二话!憋了一阵,才僵硬的道:“公子爷可要上去喝杯茶水?”
他掸了掸衣角,也不管地上那人的死活,轻笑一声,举步就上楼。
红嫣只好尾随。
上头丽娘跟娥眉听到动静,正要下楼来。
红嫣便朝娥眉招了招手:“去买些果子来。”
娥眉见她眼色有异,有些迷糊的与这男子错过身下来,临到了红嫣身边,红嫣又悄悄伸手捏了她一把。只是不能明说,就看她能不能领悟了。
等娥眉走了,红嫣跟着这男子到了上头,请他在屋中坐定,见着一边小炉上的水滚了,正好给他斟了杯茶,颇有些僵硬的道:“请公子饮茶。”
这男子上下左右打量着屋子,半晌才道:“这般乌糟的地方,亏他也厮混了数月。”
红嫣隐约明白他说的是狄公子,听他这语气如此熟稔,却不知为何态度如此恶劣。若有机会,下回定要问一问狄公子才好。
于是便试着打探:“还未请教,公子贵姓?”
这男子洞悉她心思:“想去告状么?我姓费,费衍。你倒去问问他,认不认得。”
红嫣心中生惧,躲避他眼神:“公子说的甚么,奴家不明。”
他哼笑,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搭着扶手,眯眼盯着红嫣:“放心,我不打妇人。”
红嫣闻言,只觉松了骨一般,简直要软倒。立即发觉自己失态,忙又站直了:“公子爷说笑了,奴家从未以为您会朝女人动手,一瞧就是坦荡君子。”
费衍闻言怪笑了两声:“君子?别糟践了我。今日来,原是为着有趣,不近女色的狄秋浔,突然为个女子失了分寸,便想来瞧瞧,是何等国色——倒是有两分颜色的。他许你何言?可曾说过要接你回去?”
红嫣心中一动,她是许了狄公子,要做个幌子。于是此刻,不知这男子是何身份来意,就不知该不该说实话。
便含糊道:“奴家这等贱命之人,从不敢有何企盼。”
费衍目光变冷,偏了偏头,以手支住:“千篇一律啊,矫情得很。果真是些没意思的贱人,说罢,度夜资几何?”
世上有几人听着骂声还觉悦耳的?红嫣心里自然是不爽,但看他一幅脑神经发育不完善的抽风样,不敢把怒色再放到脸上。
“公子爷说笑了,奴乃是良藉,与狄公子也是发乎情,止乎礼。还请公子爷莫以娼|妓论之。”
费衍站起身来:“还是个雏儿?若是真的,待我抢在狄秋浔前头尝一尝鲜,倒也是件有意思的事儿。”
红嫣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退开两步,就被费衍长臂一伸,揽住她的细腰,扣到面前。
他长眉飞扬入鬓,皮肤微黑,双目有神,透着股侵略之意,让人与其目光一对上,就忍不住想躲闪。
红嫣只觉他比寻常男子力大许多,铜臂铁手一般,紧锁住了她的腰,尽全身力气也难撼其分毫。
不由着急:“费公子,还请莫为难奴家。”
丽娘一直在旁静静站着,此时见状也忙上前去掰他手臂,一边哀求:“公子爷,还请饶了奴家这女儿。”
费衍不耐:“我虽不打妇人,但不意推倒,可也怨不得我!”
红嫣急得脸上涨红,不管不顾的骂了起来:“都说了我是良家女子,你莫不是要逼良为娼?长得人模狗样,不料内里却是淫|虫上脑,即是这般畜|牲,还装甚么人样?扒光了衣衫出去四肢着地,才对得起你的本性!”
费衍神色一变,阴森森的一笑,才要说话。
门口就有人淡淡的唤了一声:“表哥。”
红嫣一怔,就觉费衍松开了她,换上副漫不经心的笑容,回过身去:“表弟如何又回来了?”
来人正是狄秋浔,他不理红嫣惊喜异常的目光,有些阴郁的看着费衍:“落下些物件。”身后的老洪走进屋来,在椅子上一阵翻找,拿了块玉佩在手上:“找着了。”
红嫣分明见着这玉佩是从他袖中滑到手心的!
费衍见着了也似无谓,并不在上头纠结,笑着叹了口气:“表弟这回,眼看着对这美人上了心,这可不妙啊。”
狄秋浔转头看着红嫣。
红嫣从他几次眉角微动,悟出他怕是要作出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只是面瘫久了,业务十分不熟练。
为了感谢他有情有义的回头救场,连忙上前两步:“狄郎,奴家无事。”
狄秋浔颔首:“唔。”
又问费衍:“表哥来此,不知所为何事?从边关回来,可曾去见过老太太?”
费衍哈哈一笑:“才回来,就听说表弟近来迷恋个绝色美人,你知道表哥向来喜爱凑个热闹,忍不住就要来瞧瞧。”
狄秋浔负手往外走:“即瞧过了,就随我回去,见一见老太太,她可是成日里念叨着你。”
费衍不得不随他往外走,却是回头看着红嫣,阴森的笑了笑。
吓得红嫣一阵心惊。
待这几尊瘟神走得人影都不见了,娥眉方才急匆匆的同罗再荣跑了回来,一边跑上楼一边喊:“红嫣姐,我找了罗大哥来,你没被欺负罢?”
红嫣微微一怔,连忙替他们俩倒了杯水,让他们喝口水歇气。
罗再荣在屋里打量一圈没见着人,心中稍安,平息了粗气才问:“红嫣,你没吃亏罢?”
红嫣点头:“还劳烦表哥跑了一趟。”
心下却疑惑,先前她以为狄秋浔回转,是因着娥眉见事不对,趁着他们并未走远,赶去拦了他们回来。
如今看来,娥眉根本没想到这上头,而是去请了罗再荣来。
那么狄秋浔几人,是为何回来?
难不成……他们在此处,派了人监视?
想到这里,红嫣心头一紧,若真是如此,她想卷了银子同丽娘迁居,岂是易事?
等送走了罗再荣,入了夜,红嫣心绪稍平静了些许。这才发现丽娘一直闷不吭声。
便强笑着安慰她:“娘,这不是无事了么?莫太过忧心。”
丽娘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红嫣觉着不对,想起丽娘自打下午起,就有些反常的沉默,细想起来,见着费衍之时,她神色就不对,只是那时红嫣无神分辨:“娘,怎么了?”
丽娘蹙着眉,吞吞吐吐:“……红嫣,今日,这费公子,一双眼,同你生得好像……”
第 24 章
丽娘的人生,说来就是一出悲剧。
少时吃不饱穿不暖,嫁了人又三天两头被舒大拳头伺候,最末了被逼良为娼。残酷的生活将她梳理了一轮又一轮,疲于生活,她能挤出多少心思去向往些明媚美好的事物,实在是难说的事。
但不可否认,红嫣的便宜父亲,确实是丽娘生命里的一缕阳光。大约生得俊秀非常,连指头都是白晳纤长,同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
只怕她日也想着,夜也回忆,将对方刻入了骨里,不然旁人都没发觉,偏她一照面就发觉了费衍同红嫣双目相似?
红嫣揽镜自照。她双目有如小鹿眼睛,大而莹润,眼尾却有些上挑。左看右想,只觉得费衍的眼形同她确实有些相似,但他目光凌厉,她目光柔媚,寻常人别说一眼,就是两眼、三眼,也难发现个中玄机。
她将手中靶镜扣在桌上,笑着对丽娘道:“娘,你莫想多了,这世间之人千千万万,总有些生得相似的,这费公子身份高贵,不是咱们攀得起的。”
丽娘听了,便垂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过了半晌,又苦笑:“你安心,娘晓得。”
只怕她嘴上说晓得,心中未必不存了份念想。但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恐怕也不敢上前向费衍问半个字。
红嫣这么一想,便觉得由她去胡思乱想,也不算甚么。只求这费衍贵人事忙,莫再想起她这一茌就万幸了。
但费衍看着就不像是善罢甘休的人。
红嫣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好。
天才露了鱼肚白,她已躺不住了,起身来扶着窗棂,往外张望。
炎炎夏日,也只清晨这会子最为沁凉。
寂静的街道上已有早起路过的行人,细微的传来稀落的脚步声。
慢慢儿天边有了丝金色的光,照得远处山间云烟如翠,红嫣望着,觉着心都舒开了少许,横竖屋里没人,便不顾形象,抻了个懒腰。
只听得隔壁大门吱呀一响,里头走出个男人来,钟三娘披着件衣,妖妖娆娆的扶着门框迈了出来。
娇声软语的对这男子道:“官人莫忘了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