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喜欢迂回,隐忍到极点后是极其强硬的坚持。
稍带倦意的抚抚前额道“去请姚氏过来。”
姚氏一袭素服颤巍巍的跪地请安,自进王府以来她就像被人抽了力气一般。呼吸都透着几丝小心。“不知娘娘找妾身何事。”
“姨娘进府以来便不似从前一般快乐可是觉得本宫招呼不周。”没有特别的情绪,更人人觉得不安,无法掌控她的意思。果然空气像凝固一般。
“妾惶恐。。。”她犹豫片刻拜了下去。
锦娘虚扶一把道“罢了,罢了。今日府上小主设宴姨娘同本宫同去吧。”
姚氏本想用身体不适推脱,可自己也算她的长辈,大庭广众之下她不会不注意王妃身份。此时若是推脱倒显得有些矫情。便谢了恩跟随同去。
随意的披了件绸衣,素颜,连鬓发都未曾梳理。同女子吃饭并不用多少讲究。
夜里的风有些冷意,吹在她凉薄的衣料上袂角飘飘。淡月朦胧里她抬手挑开垂落的发丝,水眸里漾着些许冷艳。或许是跟着独孤窦泽久了她也沾染了几丝贵气。不动声色间便可以让人感到慑人的气息。
过了后花园,隐隐能听见房里递出来的丝丝笑意。房里的两个人何时变得这么要好。还是女人就是这样毫无立场随时倒戈。
嬷嬷刚想大喊被锦娘止住,当她迈进门的时候房里的人一怔随后款款下来行礼。锦娘客气的扶起。青墨低低道“妾身失礼。”随即责怪性的瞪了旁边的嬷嬷一眼。
“姐姐哪里话,是本宫不要她们通报的。既是姐妹相聚何须那么拘礼。”青墨抽了抽嘴角笑的勉强,姐妹相聚,还不是自称本宫。不动声色间便让人觉得这个王妃大方又可敬。
稍纵即逝的变化被锦娘灵巧的扑捉,定格。婉情丝毫看不出中间的暗涌,婢子端着托盘香气四溢。婉情亲自提袖端上,举动间透着讨好的意味。更或者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心。有时候锦娘也会觉得自己过于草木皆兵,但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锦娘落座,婉情双手在空中呆了一秒道“咦,姨娘也来了。”
青墨亦道“姨娘进府未曾好好拜见,今日我们姐妹就当是赔罪了。”
一屋子人似乎才发觉姚氏的存在,阖府人虽然嘴上不说大抵都知道锦娘的过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王妃娘娘不过做做样子,谁会把她当回事。
姚氏面色一僵,尴尬的笑笑。平日里牙尖嘴利的她有些语塞。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锦娘亲切的笑着道“怎么还站着,来来来,都坐下。”拍了拍左侧的椅子“姨娘,你做本宫身边。”
她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姚氏浑身一颤,却躲避不得,小心翼翼的挪步过去。
其余二人也入了座,一句一句的扯着不着边的话。锦娘见无人动筷便敛眉道“今儿是姐姐做东,怎这般拘束。”
二人一怔,婉情稍稍划过一丝不自然。青墨舀了碗汤递到锦娘面前道“听厨房说娘娘胃口不好,这骨汤里放了橙皮一点都不腻。厨娘说是当地的名菜,娘娘快尝尝。”
锦娘接过却放到姚氏面前柔声道“姨娘进府这些日子一定非常想念家常菜吧,本宫记得以前姨娘是最爱喝汤的。来,这碗就算本宫借花献佛了。”撇过头道“姐姐也动筷子啊。”
“哦。。。”婉情应了声浅浅的戳了口烫过的温酒。感到锦娘投过来的目光,不自然的挑了面前的几盘子菜。
姚氏也是挺精明的一人,早也感到不对劲。讪讪的道“这是小主孝敬娘娘的,妾身不敢享用。”
锦娘突然沉下脸道“一碗汤而已,推来推去的做什么。”
一屋子的人呼吸一紧,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反而显得这次宴席有些多余。锦娘浅浅的拨动前额的碎发。头一次觉得权势这东西真好。
第九十六章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啊。。。”两旁婢子压抑着声音叫道。锦娘沉着脸朝两边挥了挥手。侍卫齐齐的涌上。姚氏躺在地上,血色一股股的浸透衣裙。刺目的红色衬得青墨与婉情脸色更加苍白。
“带下去。”锦娘缓缓道,没有询问,也没给她们机会解释。只是胸口渐渐疏散。仿佛束缚已久的系带已然解开。
瘫坐在位不住颤抖的两个人,眸光中带着迷蒙与不可置信。让人一见便觉得是冤假错案。并且十分离谱。不过这些都不在锦娘的思量范围。她只是将她们囚禁起来。不打,不骂,不审。那些都不是她的事。
天气日渐转凉,由于怀孕,锦娘整日窝在屋里整个人胖了一圈。偶尔前方来信,她坐在灯下细细的读,时而抚抚凸起的肚子。他常常问起孩子好不好,她好不好,有无孕吐,可觉得烦躁。锦娘看了不觉嗔道,这个人真是。打着仗呢,怎这般婆妈。每每此时暗香与竹影都在身后掩着帕子偷笑。对于其他的事,她不提,他也不问。
倒是在萧霖身体好些后她有意无意的跟他讲想把她送到上皖,毕竟造反是萧衡的事与其无关。令她意外的是他居然叫自己拿主意。锦娘笑着将信笺折起,这期间她与萧霖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这个冬天意外的暖。
次日萧霖离去,她披着厚丝绒繁花帛披风前来,颈间寸半长的狐狸毛掩了小巧的下颚。日光融融,锦娘整人都显得异常明媚。
她执起手道“替我跟钰哥哥问好?还有好好过日子。”似乎又觉得没有说全,接着补充道“我自认为咱们都是没有雄韬伟略的女子,有些事能不管就不管。”萧霖虽然幼稚但也听出她另一层意思。唇瓣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道“我明白,他也不会由我左右。不过无论如何他始终是我父亲。”最后她抱了抱锦娘,被阿宝扶上马车。
锦娘从未想过自己与萧霖可以如此平和的面对,可以关怀,可以拥抱。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她清楚的听到萧霖在她耳边低低的道了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她没有回答,觉得现在岁月静好。
第二年春季,锦娘生了一个男婴。战事紧张,独孤窦泽并未赶回来。不过日日有前方派来询问的士兵。分娩的时候疼痛异常,汗水湿透了被面与枕巾。然而她内心却异常平静,从来没有如此充实过。
在那个全府上下匆忙的夜晚,她做了母亲,她单薄的人生又朝前迈了一步。当孩子洪亮的声音划破岭南静谧的夜空时,她疲惫的合了眼皮。
可是那么幸福的夜晚,她累的整个人都没有力气。她却睡得很不踏实。四王府里一张张娇媚的容颜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哀怨的从她眼前闪过。还有玲珑月,歇斯底里的叫喊,甚至还有凤绮凰,犀利的美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幽幽的喊着她抢走了属于她的东西。所有所有的指控好像真的是她错了。她惊慌的在锦被种挣扎。胸腔被恐惧一点点填满,直至承受不住。
“啊。。。。。”她终于惊恐的叫出声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听的见她粗粗的揣息声。
值夜的婆子同暗香与竹影一齐急匆匆的进来,随即屋里涌进了大量的人。脸上是焦急与无措,管事已经吩咐下去把客室的大夫请来。
锦娘恢复意识,皱起眉头道“一个噩梦而已,这么惊慌做什么。”
暗香上前替她擦拭前额的汗水回道“王爷吩咐过,娘娘要是少了一根头发阖府的人都严惩不贷。”
一句王爷吩咐,使锦娘原本平展的眉梢又蹙了起来。暗香不明就里,主子的事她又不能问。直到锦娘吩咐人都出去,她才犹疑的起身随众人出去了。
那夜锦娘再没有睡着,直到两三个月以后。独孤窦泽大捷派杜禄来接她回京。她才知晓那个岭南静谧的夜晚,盛京确是风雨飘摇。弥漫在血色之中。
期间独孤窦泽派人传旨婉情与青墨涉嫌毒害王妃,其罪当斩。不过念在二人侍奉多年,免其死罪,自即日起落发为尼,抄经诵佛,以赎其罪。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玲珑月,好似消失一般。自独孤窦泽营帐出来再没人见过。
锦娘逗弄怀里的婴孩,她不过是想要最平常的生活,相夫教子,安稳度日。其他的,她现在并不想想。
但令她意外的是独孤窦泽居然亲手杀了凤绮凰,虽然是误杀,但依然足够让她震惊。她原先觉得这世上他最不可能伤害的就是凤绮凰。可事实就是如此,往往超乎人的想象。正如她自己,从未觉得上天还会如此眷顾与她。对于独孤窦泽她想,她还是有情感的。这并不是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更多的是源于女子隐晦的情感。从前她总是逃避,现在她突然想去面对。她想,这次回京她与他会不会是一个重新的开始。
同时她也怕,她会不会还是凤绮凰的影子。
因为独孤窦泽并未登基所以锦娘依然是回四王府,阖府上下全都换了新面孔。她只识得管家与杜禄。她的身份重新定格,所有人都陪着小心。阖府都知晓眼前这位王妃是王爷最疼爱的女人,是王爷唯一一个孩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