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真的?”他脸上露出了少年人一般的热忱与惊喜。
萍茹低头,“奴婢断然不敢骗人的。主子绝对不是不介意,而是介意极了。”
他面上露出笑容,“我就知 “烦人?”萍茹也是有脾气的,她涨红了脸,“大爷可不是个公道的人。我辛辛苦苦绣了一个月的帕子,大爷瞧了道……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她喜欢我喜欢得紧呢。她都是装着,才假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呢。
看他如此欢乐,她只觉得非常刺眼。这两个月在海上被他冷遇得已然记仇的萍茹又轻声加上一句,“正因为主子介意极了,所以主子是绝对不会原谅大爷的。”
“嗯?”闻言吴景从喜悦的幻想中回过神来,瞪圆了眼,恨不得掐死她!
萍茹胆小地缩缩脖子,心里头却在高兴:哼,让你这么看不起人,总有人能治你!
*****
王翠蓉一个人在屋子里躺了一天,第二日再出门的时候,一反常态地化了个妆,将那红红的眼睛给遮了住。
化妆真是拯救女人的好东西。她化了妆,惹得银枝看了好几眼,只说,“主子打扮起来,更美了。”
她面上带着寒霜,第一件事却是去找王叔衡。
福来酒楼的门口她在马车上了好一会儿,那王叔衡才走了过来。她招呼他上车,“三哥你快上来,我有话同你说。”
他心头一热,却立刻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他在她的身旁坐下。她瞧着他那张同父亲有着五成像的脸,不禁热泪盈眶,“三哥……”
她的三哥,穿着跑堂下人的衣裳。虽然衣服粗鄙,也遮不住他清俊的容颜。
她扯住他的袖子,哭。”她睫毛上还有泪水,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鹿,“三哥自小读书就好,大家都对你寄予众望。现下一时落魄了,只要借着科举站起来,日后也能当妹妹的依靠……”她微微笑了起来,看上去怎么都是孱弱可怜,“我现在是真切地知道了,一个人别管多么有钱,其实都如小孩子一样,手里握着金元宝,却无一丝一毫的抵抗的力量。我心里头也生气啊……可是我却得忍耐……”
王叔衡见她言谈,怎么都是有事的样子,不禁握紧她的手,安慰道,“我一定为你做主。你告诉我,谁对不住你,欺负你,我一定为你做主!”
她笑了,仰起头看着他,“三哥不仅要为我做主,还要为整个王家做主。责任大着呢。等到三哥真正强大了,妹妹我一定求三哥为我做主!”
道,“哥哥……爹爹……”
他着急起来了,“是谁欺负你了?是庄家?告诉三哥,三哥帮你出气!淑华妹妹,你快说呀!”
他的关怀不似作假。她擦了眼泪,强笑道,“没什么,忽然想到父母了,心里头难受了。”
他却似乎并不相信,“淑华小姐闹得很欢腾,可咱们家主子什么都没说,如平时一般地吃饭睡觉,连说话的时候,也一如平常,说说笑笑,我们都以为,主子必定妹妹,虽然哥哥没有用。但若谁真的欺负你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好歹是个男人,很多事情出头比你一个女人容易。你要记得,我是你哥哥啊。”
“知道了。”她点头。心里头却是一暖。一边说着一边往袖子上掏,“我想到快春闱了,你要下场了。你也别干那些事情了,加把劲中举,再中个进士,日子也好过一些。”
她拿的银票也不算多,不过是一百两,但让他考试,却是绰绰有余了。
他低头,“我真是个没用的哥哥……”
“不是的
他的眼睛中的光彩如同最灿烂的星辰,他朗朗道,“我王叔衡在这里发誓,王家一定会在我手里复兴!而妹妹你,到时候便是咱们镇南伯府里头唯一的伯小姐!任这世上,谁都不能欺负你!”
“那么,我便也期待着……那一日……”
*****
葛明峻被王家的门房拦住了,怎么都进不去。
他利诱威逼都不成,到最后,真是气死了。他心想,翠蓉一定一个人在里头哭,这倒霉的门房却不让他进去。她得不到安慰,越来越讨厌他怎么办?
他怒道,“我昨日还进去,怎么今日进不得了?”
门房自然不晓得昨晚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但见早上主子那吩咐的时候的样子,若是不能将这葛大公子拦住,他也不用干活了。连忙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摇头道,“求葛公子包涵包涵咱们小的,小的们讨口饭吃也不容易!”
眼见着生气暴走的葛明峻还要再发怒,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这葛大公子可威风得紧,这一下子,倒来我王宅抖威风了。”
那人撩开车帘,走下来的正是王翠蓉。
葛明峻心头一苦,要走过去,却被她躲开。她目不斜视地往宅子里走,葛明峻也忙跟上。那门房见着自家主子不说话,便当做没瞧见。
她在前面“咚咚咚”地走,他急步跟着,心头想着其实缠脚也是蛮好的。可惜她没缠。若是缠了,至少在这种时候,不会让男人追不上啊。
“翠蓉!翠蓉!我回去想了一天,我想明白了!你听我说一说好不好?”
海上的潮汐,涨了又退。涨满了帆的船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往不知道哪个方向驶去。
海风吹人醒,明明灭灭的霞光里头,他的侧脸隐在船舢旁。他握紧了手。
再过半个月,便能上岸了。若能顺利卖出这货物,不出三个月,乘着季风,他便能回到家乡了。
萍茹穿戴整齐。在海上漂了那么久,终于见着了陆地。这船上的船员们禁了几个月的荤,一上岸便欢呼起来,只是碍着老板还在这里,却不敢妄动。吴景露出了笑容,挥挥手,“你们去找你们相好的姑娘吧,让老陈留下与我守船。”那些年轻的小厮们便都欢呼起来,高高兴兴地往岸上繁华的吊脚楼里冲去。
萍茹守在他的旁边,见他先叫老陈守着船,自己却一动不动,心下纳罕。
萍茹闷得慌,这船上却只有她一个女流,连找个人说话都不能的。眼下到了陆地,却也找不到个说话的人。她正百无聊赖地扯着帕子,却被他一把扯过帕子,仔细盯着上头的花纹。她正疑惑,却听他问道,“这帕子是谁绣的?”
“是奴婢啊。”
“是你啊……”
他想起来,他刚刚回到家的时候,还希望她亲手做些衣服帕子给他用。她也真的做了,他心中喜欢,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还以为她……现在一瞧,这针线与这丫头做的一模一样。
呵呵,他多可笑。他早该知道,她并不擅长女红,何况她平时那么忙,哪里有时间做针线……他一把松开手帕。那帕子便被风一吹,就要往海里飘去。
萍茹跟这位大爷呆久了,心里头也不大怕他。见他如此,心里恼恨得紧,咬咬牙就要往那风吹的方向跑去。
他见她一声不响,就要跳海,一把揪住她的衣裳,怒道,“你怎么了?不声不响就要寻死?女人真是烦人!”
“烦人?”萍茹也是有脾气的,她涨红了脸,“大爷可不是个公道的人。我辛辛苦苦绣了一个月的帕子,大爷瞧了一眼就要丢了!奴婢去捡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你这丫头,居然敢跟我顶嘴?”他气得要扬起手,就要抽她的巴掌。
她却忍也忍够,受也受够,“主子将奴婢放在大爷身边,可不是当丫头的。”她努力地推开他的手,吃力地爬上舢板,去捡那一条帕子,幸好挂在那绳上,差一点就被吹了下去。
看她柔柔弱弱,却使了吃奶的劲去捡一条不值钱的帕子,不知咋的,他又想起了翠蓉。连带着他的态度都稍微软和了一点,“你当心些。你要死了,我要怎么同你主子交代!”
他哂笑,“你的主子对谁都好,对下人都宽厚。唯独对我,忍不得一点委屈。”
她捡起了帕子,慢慢地走了回来。这时候瞧着他,也有些后怕起来。兴许是海上的生活压抑太久了,她对他的不满压抑到了顶端。放在平时——她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她也勉强地笑了起来,“主子对大爷苛刻,其实是因为在乎。奴婢纵然什么都不懂,也晓得主子对大爷的情分,其实不同寻常。”
“哦?”他的眼睛发着亮。
“奴婢还记得在吴府的时候,大爷有一天宿了一个叫小阿怜的妓-女,听说还是个雏儿,那天表小姐闹得很欢腾,可咱们家主子什么都没说,如平时一般地吃饭睡觉,连说话的时候,也一如平常,说说笑笑,我们都以为,主子必定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她有些要讨好吴景,让他忘了她刚才的不敬。因此特意挑些他喜欢的来说。
“……可是后来金枝姐姐不经意间同我们说,我们才知道,那一日主子看了一个晚上的账本,却连本子都是拿倒的……”
“你说真的?”他脸上露出了少年人一般的热忱与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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