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演出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我起身去如厕,这栋大楼建得比较特别,单层男厕、双层女厕,要上厕所,我得先下楼去。
由于尚在发育之中,身高三围欠佳,租来的服装偏长偏大,我得穿上高跟鞋才能确保裙子不拖地。第一次穿高跟鞋下楼梯,我的腿一点儿也直不起来,我像个七旬老奶奶一般勾着背往下挪,一不留神,脚底踩了个空,一个踉跄往前倾去……
还好人没摔着,不过假发上的钗珠滑了下去。叮咚一声,钗珠磕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线断了,紧接着珠子劈里啪啦地往下滚去,依着惯性和地心引力,珠子欢快地在楼梯上蹦跶起来,我眼角一抽,完蛋,要赔钱了!
我急忙忙脱了鞋子,往下跑去,一颗两颗三四颗,我狼狈、慌张、笨拙、吃力地顺着珠子弹跳的方向捡拾起来,出了一身冷汗加热汗……
忽然间,一张大手伸在了我面前:“这是你的吧?刚才砸我头上了。”
我缓缓抬头,幽幽的灯映出一张俊俏的脸庞……
李轩?李轩!李轩!!!
我一怔,一唬,一急,手上的鞋咕噜噜滚去了他脚下……
囧。
“……不,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囧得要死……
“地板凉,穿上鞋……”他这么一说,我狼扑过去捡鞋,套上,嘿嘿嘿嘿,干笑。
“这珠子是你的吧?”他又问了一遍,黑珍珠般的眸子闪着晶莹的光泽……
我连忙点头,接住,他又蹲下去捡了就近的几颗珠子:“就这些了,不用再捡了。”
“谢谢,谢谢……”我如同小丑,十分狼狈地道着谢,又侧过身去让出道来:“你,你先走,我,我还要去上厕所……”该死的,舌头打结了……
他微微一笑,看了我一眼,缓缓走上了楼,末了,又说道:“地滑,你走路小心了。”
他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响在我耳边,我的心砰然一跳,再抬头时,他已不见踪影,唯有脑海里他的模样,浓密的眉,高挺的鼻,那淡淡桃红色的嘴唇,温宛的笑……
我收起珠子,提起裙摆,疾奔去女厕。可是囧不单行,就在我迈入厕所的当口,猛然撞上一个人,一个男人!男人!
当时,我狠狠撞到那人的胸膛,他肌肉结实,我眼冒金星。
那人比我高一个头,头发染黄,皮肤很白,右耳带着个闪闪发亮的耳钉,一典型问题少年的打扮。
“你进男厕所干什么?”他先发制人,鄙视我。
“这是六楼,双层女厕啊!”我暴跳,拉长脖子叫。
“白痴!这有尿槽,你们女的能用?”他眸色讥讽。
我窘得脸上火辣,嗓门加大:“这东西每层都有,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啊!双层女厕不知道啊!不信你去单层看看,照样有这个!”
他眯了眯眼,挑眉:“我无聊么?干嘛要去看!”随即勾唇讥笑:“你没去过男厕,怎么知道每层都有?”
草泥马奔腾而过,我咬牙切齿:“你,你,你无耻!流氓!”
“流氓?”他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就你这样?给我流氓我还不要。”
我气极,一拳挥去,打了个空……
他勾着那抹可耻的笑,侧身将我推开,洒然走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我靠!气呼呼冲回候场室,正准备将刚才之事向尹姗吐槽一番,却发现,尹姗不见了……
晚会只有十分钟就开始了,我们的节目是第一个,尹姗到底去哪里了啊?我心下焦急,这小女人不会是和男友约会忘了时间了吧!
到处寻她不见,又跑去了楼梯口找她,忽然的,就见台阶上缠绵着一对人,这对人相拥狂吻,呻|吟阵阵,景致绝对是限制级的,我吓得赶忙一躲……咦?不对!瞄去一眼,顿时惊呆。那男的是我刚才厕所碰见的问题少年,而那女的!哇靠!我家尹姗啊!
尹姗挣扎了两下,离开问题少年的怀抱,眸色迷醉,双颊飞红:“亲爱的,我得进去了,比赛快开始了。”
问题少年意犹未尽地说:“你表演完就过来找我,我们的舞蹈在最后,还早着。”
“知道了啦,你在这乖乖等我哦,不许和别的女生搭讪!毒害我一个就行了,不能毒害其他女生。”她踮起脚在他嘴上啄了一口,羞答答颠着小步子跑了。
额……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尹姗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寻思着等问题少年走了我就回去。等啊等,身后没了动静,突的一股刺鼻的烟味飘来……“偷窥狂,还不走?想看到什么时候?”
我大骇跳起,问题少年的面容近在咫尺。
“无耻!”我随口骂出。
他并不生气,悠悠吐出一圈烟雾,慵懒地说道:“你一直跟踪我,不会是喜欢我吧?我说呢,刚才在厕所,怎么撞见了。”
“喜欢你妹!”这人果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我猛力推开他,狠狠跺上一脚。
杀猪般的惨叫,他呲牙大骂:“你个臭三八!站住!”
我一溜烟儿跑回了候场室,大家见我和尹姗都到齐了,大松口气,七手八脚将我推进了队伍中。
强烈的灯光打在我们身上,刺进我的眼睛,台下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欢呼声响起,花瓣落英缤纷,彩带五色斑斓……
表演结束后,尹姗拉着问题少年从我后面走来:“我的导演大人,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我拉了拉面皮强笑,转身,傲视他。那人顿惊,以雷霆之眼回视我,火光四溅,电闪雷鸣……
尹姗觉出不对,迟疑问道:“……你俩,认识啊?”
我跳了跳眉毛:“刚认识,在厕所,他进女厕所了。”
尹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双眼睁得老大。
那人面不改色,轻嗤道:“你们学校男女界限太不明显,钱少也不能那样建厕所。”
尹姗连忙堆笑解释道:“都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别放心里去哈,我老公人很好的啦……”挽他胳膊,靠在他肩上。
我努力笑,挥了挥手告辞。
尹姗还想拉着我一起吃宵夜,我实在太累,又不想当电灯泡,找了个借口走了。
电梯关门的那一刻,问题少年闪闪发光的耳钉晃得我头晕了晕,他的模样隐退在刺眼的光亮中。
忽然觉得,我曾经在哪见过他呢?
红星高照
高一每周只有半天假,每月月末两天月假,又到了放月假的时候,我收拾着书本准备回家,尹姗凑了过来,试探着问道:“好宛欣啊,你还生我男朋友的气么?”
我眉眼不抬地干笑两声:“生他气做什么?”
尹姗眸色一亮,呼出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要是再见面,可别打起来哈。”
“打起来?他长成那样,我能打过他?”
她羞涩一笑道:“人家是说你俩要和平相处嘛,算是为了我,好不好?”
我面无表情:“相处就算了,他和你相处得好,就够了。”
尹姗嫣然笑了,全然不顾我脸部的扭曲样。“宛欣,等会陪我去网吧玩,好么?”
“去哪?”我抬高了声音,那个时候,对于未成年的我们,上网还是很新鲜很禁忌的事情,县城的网吧不用身份证就能进,老师家长严令禁止我们去玩。
尹姗嘟了嘟嘴道:“你不是没去过网吧么?我带你去,一回生二回熟嘛。”
我迟疑道:“网吧有女生去吗?”
“怎么会没女生呢,老公都带我去过好几次了,放心吧,又不是去抢银行,怕什么。”
由于放假,网吧里挤满了学生,我和尹姗去得晚了些,没能抢到挨着的两人座位,尹姗先把我按在了一个空位上,开了机,自个儿又去找其他空位去了。
我愣愣地看着电脑屏幕,不知要做什么好,又不敢离开座位,一时木然。
突然有人在一旁叫我的名字,我侧脸一看,是夏榆哲。
夏榆哲,隔壁班团支书,在这之前,他只是概念性的人物,偶尔听说他又考了隔壁班第一,偶尔听说某女生又是从小学就开始暗恋他。他性格开朗随和,人缘很广,篮球又打得好,是个“万人迷”型好少年。还有听说他喜欢卓雪,可是我和卓雪走得这么近,从没见过他有所行动。今儿个算是红星高照,“万人迷”竟然主动和我搭讪,而且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有些受宠若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对我笑了笑,问道:“你也来网吧?”
我呆了一呆,忙解释:“朋友硬拉我来的,以前没来过网吧。”
“第一次来啊?那你肯定没有QQ,我给你个吧。”他伏过身,在我电脑上点开了QQ,输入账号和密码,进入。
我愣愣地坐着,一脸无知。
他很耐心地教道:“这个QQ我当时多申请的,用不着,正好给你了。里面就加了我另外那个QQ,你把密码改了,以后你用这个就行。”
我愣了一愣,半晌点点头。
对面,突然有人站起叫道:“哲哥!你死机了啊?被爆头了!”
夏榆哲瞅了眼自己屏幕上CS界面的横尸,头也不抬地回道:“我有事!你们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