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姑母是个什么想法,只是,贾家那边不开口,总不能咱们跑上门去跟他们理论吧,倒弄得咱们家的闺女像是没人要了,硬要扒着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不放一样!”
方夫人愤愤地说道:“听云丫头身边伺候的人说,那次贾宝玉那混账进了云丫头的卧房连她身上的皮肉都瞧见了,两人居然还共用一盆洗脸水,便是亲兄妹,这样也过了,要是这事遮掩的好也就算了,偏偏贾家那些下人,嘴上没个把门的,没事还要编排出几朵花来,何况这事的确有,那边府上为了那个凤凰蛋,又争得跟乌眼鸡一样,硬是弄得连外面人都听说了!搭上了云丫头的清誉,那边也没个交代!”
秦夫人听到这个,这才真的吃了一惊,这可不是小事,前朝海瑞的女儿,不过接了男仆拿的一块饼而已,就硬是被海瑞给关起来饿死了,虽说那海瑞做得实在太过,但是,也可以知道,如今这时节,男女大防是何等严重了。大户人家家里便是请个年迈的大夫,给女眷请脉的话,不光要放下帐子,手上也要用帕子严严实实遮住皮肉,才好让大夫隔着帕子诊脉呢!史湘云要真是被贾宝玉看到了肌肤,那么,贾家如今依旧一声不吭,那就实在是理亏了。
秦夫人咬了咬牙,说道:“看起来,贾家并无诚意,连发生这种事情,都不肯应许婚事,只怕即便云丫头嫁过去,也不好过,说不得,不是结亲,反而是结仇了!如今还是要先想办法挽回云丫头的声誉,至于云丫头的婚事,还是先缓一缓再说!”
方夫人一听,眼睛亮了一下,继而又皱了皱眉:“可是嫂子,云丫头这名声,哪有这么容易拧得过来的!”
秦夫人冷笑一声:“那是贾家那边有人在推波助澜呢!只怕有人是存心想要毁了云丫头的名声,到时候,人家就能理直气壮地拿捏着云丫头了,到时候,是逼婚还是拒婚,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方夫人听了,也是一声冷哼,她咬了咬下唇,眼睛眯了起来:“真是歹毒,那贾宝玉算什么东西,要不是……谁看得上那个废物!”
秦夫人轻哼了一声:“这事还得落到咱们那位姑母身上,咱们回头就过去,叫她给咱们史家一个交代,起码要将那些胡说八道的奴才,给打发了!另外,这些内宅阴私的事情,防着堵着那是堵不住的,因此,还得用更大的流言将让将之前那个给忘掉!对了,叫云丫头将那什么金麒麟给收好了,实在不行,融了给她做头面,贾家不是一直说什么金玉良缘吗?既然薛家那丫头这么想嫁给那贾宝玉,那么,咱们就帮帮她的忙!”
秦夫人跟方夫人商议一番之后,已经是拿定了主意,方夫人长松了一口气,带着点报复的快感,自个回去了。
第102章
秦夫人和方夫人与史太君进行了一次不算愉快的会晤,秦夫人与方夫人两人用一种近乎刻薄的言辞,表达了对贾家那些下人的蔑视与厌恶,用很是讥讽的语气说道,原来贾家的那些下人才是真正的主子,史家家世衰微,也没有泼天的富贵,弄得史家的姑娘连个商家的女儿都比不上,居然收买不起这些主子,还要被他们编排得一无是处,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了!
总之,秦夫人和方夫人两个几乎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刻薄,差点没将史太君气得心脏病发作,最终还得好言好语送走了两人,哪怕她是长辈,在不占理的情况下,也不能斥责这两个即便嘴上说着刻薄的话,依旧在言笑晏晏,满口姑母一贯慈爱宽仁,对小辈也是再关爱不过之类的话,噎得史太君说不出话来。
史太君受了气,自然得将受到的气加倍的发在别人身上,因此,王夫人便成了被炮轰的主力,连同王夫人的一些心腹下人,也成为了牺牲的对象。
于此同时,乱七八糟的关于薛家大姑娘的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以一种叫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蔓延开来,并且,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异。
史鸿正拿着用凉开水和硝石制成的碎冰送进嘴里,一股子凉意让他舒适地呼出一口气,同一个屋里的一个庶吉士刘韬带着点鬼鬼祟祟过来,一边也伸手捏了一块碎冰送进嘴里,“嘎嘣”嚼了两下,直接便吞了下去,然后,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子嘉兄,听说,你跟荣国府是亲戚?”
史鸿点了点头,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是否认不了的:“是啊,史家老国公夫人是我姑祖母!”
“那你跟他们家也经常有往来了?”刘韬带着兴味,问道,“那个住在荣国府的薛家大姑娘,你见过没有?”
史鸿最近因为天气热,也没怎么出门,而且,他也一向不喜欢院子里的下人嚼舌,因此,当真不知道外面如今已经流言满天飞了,因此,只当她对薛宝钗有意,便笑着问道:“怎么,你有君子之思?”
刘韬慌忙摆摆手,说道:“怎么可能?咦,外面传的那些话,你没有听过?”
史鸿也是挺喜欢八卦的,要不然,后世那些娱乐杂志、娱乐节目也不至于那么层出不穷了。因此,他也来了兴趣:“我家跟贾家说是亲戚,但是也就是逢年过节有些往来罢了,至于薛家,更是没怎么见过,那位薛家大姑娘我也就是听说过罢了,听说是个美人,别的可就不知道了!”
刘韬见史鸿兴味盎然,当即兴奋起来,与此同时,屋里另外的几个年轻人,也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将外面的传闻给说了。史鸿听得瞠目结舌,这些流言简直是称得上是稀奇古怪,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还是比较靠谱的,比如说薛宝钗明明在人家家里做客,仗着有个好姨妈,硬生生连人家正经的姑娘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要拿捏充大,比得人家国公府的姑娘都低得一文不值了;又说什么薛家姑娘如何慷慨大方,拿着钱收买亲戚家的下人,说自己的好话,说别人的坏话了;还有薛宝钗如何能干,在家连母亲兄弟都得听她的云云……
以上就已经很要命了,薛宝钗本就是商家女,在很多人眼里,还不如庄户人家的小家碧玉呢,这年头,对于女强人,那是绝对不赞成的,就算是唐朝的时候,对于武则天,也有一大堆人或公开,或暗地里,喊着母鸡司晨呢!何况比起唐代宽容的环境来说,如今哪怕商人的地位有所上升,但是对于女子,依旧是喊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薛宝钗在人家家里做客,却喧宾夺主,哪怕是在后世,也是叫人不高兴的失礼行为,再又说到收买下人什么的,这就很显得小家子气了,可以说是,将自己的姿态摆的比人家下人还低了。再又,薛家如今的家主是薛蟠,哪怕薛蟠再没本事,男主外,女主内,结果一个女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做守拙藏愚,却对着自己的母亲和兄长指手画脚,可见是个心大不安分的,这样的性子,几个男人会欣赏!
这些也就算了,其他的流言对薛宝钗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了,虽说最初的流言并没有牵扯到贾家具体的某个人,但是很多人还是猜出了所谓的大家公子的身份,一个个对于薛宝钗的豪放惊讶非常。尤其流言经过了加工,原本不过是薛宝钗白天的时候跑去看贾宝玉,结果贾宝玉在午睡,在外人嘴里,薛宝钗已经是在晚上爬上了贾宝玉的床。
何况,贾家的名声本来就跟洗抹布的水差不多,他们家的男女关系混乱,也是出了名的,贾琏一向是个荤素不忌的,用王熙凤的话说,就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的那种,因此,流言也波及了贾琏。
外面那些好事的人,用一种带着鄙视与欣羡的意味,将他们听说到的事情,加上一大堆的臆测,编出了无数的花边新闻,薛宝钗与贾宝玉,薛宝钗与贾琏,乃至与宁国府那边不得不说的香艳故事,甚至一些人暗地里面猜测,这位豪放的薛姑娘,是不是与自己的舅舅也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过往。
史鸿听得差点没把下巴都掉下来了,他瞪大了眼睛:“有人跟薛家有深仇大恨吗?那薛宝钗虽说有些不妥,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吧!”
“谁知道呢!”另一个翰林院的编修撇了撇嘴,顺手拿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说道,“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她若真的持身正,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也说了嘛,她确实有些不妥!”
史鸿叹了口气,虽说对薛宝钗没什么印象,但是,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女孩子,算是真的毁了。
薛宝钗这会儿坐在凳子上,身体习惯性地绷得笔直,但是神情却是木然的,眼珠子半天都不活动一下,眼泪都要流不出来了,薛王氏却是泪水涟涟,坐在一旁捶着胸嚎啕不已:“我苦命的女儿啊,这是什么人家,这般缺德啊,空口白牙就毁人名声啊!”
薛蟠在一边暴跳如雷,咆哮道:“去给我查,谁敢说我妹妹坏话,我一定要活劈了他!”
薛宝钗一夜之间,憔悴不已,她的拳头紧紧握着,特意留长的葱管一样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里面,血流了出来,她似乎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好半天,她才哑着嗓子,说道:“妈,我们回金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