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我今后绝不会多和她们说话!”凑过去在她脸颊边蹭了蹭,“我绝不多管闲事了……好不好?”
因着夜风,他鼻尖都有些发凉,蹭在她脸上麻酥酥的。眼睛里亮晶晶,满满都是笑意。
她一时气滞,火气都像被水扑灭了的火,再发不出来半点。
想想他方才似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没说什么不妥的话,抿了抿唇。
他觉察出她的转变,一笑,揽住那纤腰素素,慢悠悠地一同走回去。
这夜她睡得很是不安稳,时梦时醒,第一次感觉这样不踏实。
枕着他手臂,耳边是他的呼吸,规律沉稳。胸膛炙热,熨帖着她的肌肤,是连心尖儿都舒坦的温暖。
可是……
她微微抬眼,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手心攥着被角,脑中不自觉浮现起郑幽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肌肤发凉。
怔忡半晌,伸出手,轻轻地落在他脸颊上。
感受底下的肌肤,缓缓抚过,她眉梢眼角溢出一丝温柔。
翌日尚早,门外一声轻响。
“娘娘……”是禄升。
小楼一怔,看了看阿祉,见他并没有被吵醒,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榻,又替他仔细掩合被角。
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走出去。禄升与流彩皆守在门口,瞧见她只着单衣的样子,流彩忙去寻了衣裳出来伺候她穿上。
“怎么了?”小楼眉梢微微蹙着,有几分不悦,走远了才开口问。
禄升似是斟酌着该如何说,半晌,低声道:“娘娘……郑小主来了。”
她一怔,偏头看着禄升。
“说是为昨晚的事来赔罪的,娘娘要见么?”
“赔罪?”她嘴角浮起冷笑,“这个时辰,来赔什么罪。”
流彩眼角瞄着她的神色,“她说昨夜冒犯了皇上,所以想趁皇上早朝之前……”
小楼眉间冷凝,忽地拂袖:“让她等着,本宫与皇上尚在睡着,谁有闲心见她。”
说罢拂袖进了屋子,几步走到床边,见他还在睡着,心中滞了滞,又觉得好笑起来。
不过一个郑幽,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他的身份,注定要有无数女子飞蛾扑火一般涌上来。如今一个郑幽,日后千百个郑幽,她若是一一都要生气,岂不是要把自己气死。
缓了缓情绪,又躺上去陪他睡了一会儿,等着时辰到了,伺候着他换衣。
送他出去,路过偏殿的时候,他一顿,扬眉问她:“这样早就有人来拜访?”
小楼转头,看见里头燃着灯,于是笑了笑:“左右不过是来回禀事宜的宫人,我待会儿去看。”
他一笑,俯首下来亲了亲她:“你辛苦了。”
小楼笑笑,看着他走远了,又站了一会儿,这才去了偏殿。
郑幽坐在椅子上,手边连盏茶都没有。大殿里空落落的,风一吹都能听得见回想,没有人留下陪着她。
小楼咳了一声,她打了个激灵,连忙跪下:“给皇上请安,给瑜嫔娘娘请安。“
小楼笑道:“起来吧,这儿只有咱们姐妹,不必这样客气。”
她一怔,下意识抬起头,瞧见果然没有阿祉后面色一滞,僵硬地弯了弯唇角:“多谢娘娘。”
“流彩,给小主上茶。”小楼在主位坐下,笑道:“对不住了,平日里管教不当,宫里的下人是越发没有眼力见儿,对郑妹妹都这般,怠慢,实在是不该。”
“不碍事的。”郑幽已经缓了过来,换上盈盈笑意,“昨儿个是我鲁莽了,不知皇上身份,惊扰了圣驾,所以一早就过来请罪。”顿了顿,笑道:“可没想到娘娘尚在安眠,又更是罪过了。”
她脸上那道疤用脂粉细细盖住了,粗粗看过去并不觉什么不妥。一身颜色素净的衣裳,整个人宛如一朵清丽的百合,连发丝儿都在摇曳。
小楼笑道:“你日后进了后宫,有的是机会,又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
郑幽摇头笑道:“娘娘这话可是不对——我受了伤,谁知还能不能继续留在宫中呢。若是能借此机会与皇上多多相处,说不准皇上怜惜我,收在身边,那妹妹定是要感激娘娘一辈子的。”
小楼一怔,敛了笑容,眼角扫了禄升一眼。
他会意,将身边的下人都打发下去,只留下自己守着。
小楼等人都走干净了,方转头冷冷看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郑幽一笑:“幽儿能有什么意思。”她站起来,仰脸看着小楼,那目光中似乎有几分不屑。
小楼与她对视一会儿,忽地勾了勾唇,“本宫生性愚笨,妹妹若是不说清楚,本宫是绝不懂的。”
郑幽笑道:“既然娘娘话说得这样明白,幽儿也就直言了。”她脚下一动,顺着那阶梯慢慢走上来,长裙逶迤,容色清丽美好。
禄升一动,想挡住,却被小楼扯住了袖角。
他一僵,又站了回去。
“我原以为娘娘气愤孟辛月那夜呼喊引来众人,扰了与皇上的……”她目中闪过嫉恨,接着又忍了下去:“本想着娘娘飞上枝头,定是要对她出手的,现在之所以没有消息,不过是碍着身份,不好太过明显罢了。”
小楼冷笑:“所以你就替我动了手?亏得你胆子这般大,竟敢拿自己的脸做赌注。”
她笑道:“我自然是有完全的把握才敢做的,可是没想到娘娘不领情,竟然没有趁机发落了孟辛月,倒叫我一番辛苦白费。”
小楼冷道:“于是你夜里跑到御花园,转要皇上去怜惜你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十三) 2/2稍后还有一更~
郑幽一笑,一字一句道:“我原想着娘娘是韩家女子,身份金贵,容貌出众,得到圣宠也是应当的。”眼角微眯,“却没想到……一个青楼女子,放荡恶心,难怪被那么多人瞧见房事也不生气,难怪收了孟辛月一串珍珠便轻易放过她!”
“混账!”禄升怒斥,“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和娘娘说话!”
小楼伸手一拦,神色倒轻松下来,眼角睨着她,“谁与你说的?”
郑幽冷笑:“我自然不会告诉你是谁说与我的,你莫非以为这个秘密能瞒一辈子么?”
小楼一笑,又听她道:“先帝、皇上都被你蒙骗,如今又封了位分——我原也是不愿说出来的,可你如今的模样,分明是对我起了戒心,千方百计不让我接近皇上。与其坐困愁城,不如把话挑明了,让娘娘助我一臂之力。”
她仰着精致的小脸,目中自信满满。
小楼当时出现在先帝身边,自是让方德言找了个缘由,让她顶替了别的宫婢。而她出身青楼一事,长安城中知道的左右不过那么几个人。
弯唇一笑:“是皇后娘娘?”
郑幽脸上的笑一时僵住,片刻轻蔑道:“你不用再猜了,我绝不会说的。若是娘娘心善,赐我一个机会,让皇上垂怜,那幽儿必定永生感激。可若是娘娘你,那也别怪我……”
小楼站起,裙裾铺散,耳边流苏窸窣,越发衬得眸若星辰。
“你知道她为什么选中你么?”她笑问。
郑幽被她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却也不认输,仰着脸看着她。
小楼眸光流转,忽地凝成一道光,直直射在她脸上:“因为你够蠢。”
“你!”郑幽气极,往前一步伸出手,禄升连忙挡开。她被震得往后退了两步,“咚”地崴了一下脚跌坐在地上。
“啊!”小脸痛得皱成一团。
小楼笑道:“你小心些,崴了脚,又要多休息几日,若是因此错了大选那日,岂不是要悔青了肠子?”递给流彩一个眼神,她忙上前去扶,郑幽却挥手打开,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她瞪大了眼,像是恨不能将小楼给吃了。“文武百官、昊泽百姓……都绝不会允许一个青楼女子当了嫔妃的!”
小楼抿唇笑着,目光闲闲撒在她身上,直看得郑幽头皮发麻,双手环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拒绝。”小楼笑道,“你要机会,我给你。”
郑幽目中燃起光,收起脸上的狼狈,又仰着下颌。
“不过这事最好还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否则被旁人分了一杯羹,届时可别怪我。”小楼低头拂落裙上细尘,搭住流彩的手往外走,“禄升,找个人送她回去。”
到了院子里,流彩几番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楼偏头笑问:“怎么了?”
“娘娘真要给她个机会?”她脸上尽是不赞同,“如此岂不是养虎为患?不如娘娘将事情禀告皇上,说她威胁主子,处理干净算了。”
小楼微微敛了神情,流彩咽了口唾沫,低头道:“是奴婢逾矩了。”
她笑笑:“方德言将你教得很好,倒是个护主的。”顿了顿,笑道:“你以为我应允,是因为怕了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