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意开始犹豫。
月亮从云后绕出来,晕黄的光,一下子照清他的脸。
少年的轮廓还不算分明,眉很黑,琥珀色的瞳仁反射着月光。鼻子很挺,嘴唇干燥得起皮。
他对面的男子已是中年。面容清俊,身材削瘦,眼泛精光。
傅南意低头,低低道:“舅舅,我不想离开小楼。”舔了舔唇,“她是我妹妹,临……娘叮嘱我,一要照顾好小楼。如果您能带着她一起走,我就愿意。如果要留下她,我宁愿死,也不会离开她。”
“不可能。”拒绝得很干脆,“傅家的人都该死,我绝不会替傅师良养女儿。”知道他有话反驳,继续道:“若不是你娘是我妹妹,我也不会留你。”
傅南意口干舌燥。
一阵风过,树影婆娑。
破庙门口一道小小的影子闪过。
中年男子面色一顿,沉重道:“阿意,当初要不是傅师良强掳,你娘也不会做他的二夫人,更不会在生下你之后郁郁而终。你难道不恨他?就算你不恨,我们宋家只有你这么一根苗子。你却宁愿露宿街头、做人人喊打的偷儿也不愿与舅舅回家,你难道要叫你娘在地下也不安心吗?”
☆、第四章 满城风絮(四)
“舅舅,我……”他说不出。纠结半晌,终是妥协:“您容我想想。”
舅舅说的没错,即便他不怕,可小楼呢?小楼从小在傅家娇生惯养,没饿过一顿,没冷过一天。现在病成这个样子,如果自己一意孤行带着她,她说不定真的会……
舅舅恨傅家,他知道。可是毕竟是兄妹,哪怕为着他,舅舅都应当不会太为难小楼,给她安排的人家,最起码能照顾她到他长大。到时候,他就回来找她……
回到庙里,小楼还是方才的姿势,只是蜷缩得更厉害,牙关打颤。
他心疼,忙重新抱住她,不时轻抚她的背。
“大哥……”她忽然叫道。原本闭着的眼睛一瞬睁开,透亮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流转。
他不曾察觉。“怎么醒了?”
她用头顶蹭他的下巴,“大哥,我想娘了。你给我唱歌吧,就唱娘哄我们睡觉时唱的那首。”
他蹙眉:“哪个男孩子兴唱歌。”
她嘟起嘴:“我不管,你不唱我就睡不着,我睡不着头就疼,哎呀呀,又疼了……”
他无奈地把她抚额的手拉下来,白了她一眼,清清嗓子,故意压低了声音唱起来:“月光好,树影摇,我的宝贝……”
傅南意正是变声期,唱歌绝对算得上难听。可是小楼却听得笑了,用手环住他的腰身,像是想把自己融进去。
要是他们能合为一体,他永远也丢不下她,那该多好啊。
这日睡得晚,又冷,第二日她的病愈发重起来。
傅南意背着她一家家药铺去求医。人家看他们衣裳褴褛,再加上小楼眼看着不行了,就都不肯收。
他求救无门,抱着她坐在街角哭。
“想好了吗?”男音响在身前。
他擦干净眼泪,抬头望他:“舅舅,你找的人会给小楼治病,好好照顾她吗?”
男子勾唇一笑,眼里深深浅浅,“当然。”
他找的人家是桐镇外的一户姓陈的猎户,男主人名叫陈荣,年近四十,他妻子不过三十,看起来却有五十。不过说话倒是轻声细语,看起来应是好相处的。
舅舅单独找陈荣说话,给他银子。
傅南意跪坐在床边看小楼,为她将鬓角的碎发归置脑后。陈氏在一旁纳鞋底,不时抬眼看一看小楼,目光柔软。
阿意想,陈家无子,陈氏又对小楼有好感,一定能照顾好她。不过还是不放心,虽知道小楼听不见,还是附在她耳边说:“小楼,等着我,我很快就来找你。”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傅南意走的时候,在路口回头看了很久。舅舅也不催他,只是弹着衣裳上的灰尘。
直到他回过头来,“舅舅,我可不可以来看她?”
他一笑:“你若是武功学问有进步,我倒可以考虑让你来瞧她。”
傅南意狠狠点头。
☆、第五章 满城风絮(五)
小楼醒过来的时候,陈氏高兴得不得了。给她做了好吃的,摆了满满一桌。
她目光无神,没有胃口。
陈氏也不恼,自己拿着碗一口口喂她。见她吃完了,咧嘴笑了半天。
烧水给她洗澡,把她放在不大不小的木盆里。撩起温热的水从她身上淋下,缭绕的热气熏了眼睛,她却眨也不眨一下。
她没有问。
没有问傅南意去了哪里,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氏心疼她:“小楼,我给你做了新衣服。”她说话声音很小,像是受了委屈。
小楼点点头,对她挤出一抹笑,“谢谢。”
陈氏眼睛都眯成一弯月牙。
陈荣脾气不太好,每天都拿着陈氏使唤。以往或许还为生计去打猎,可自从得了照顾小楼的那笔钱,干脆就呆在家里。
饿了让陈氏做饭,渴了让陈氏倒水。
唯一对小楼倒是很好。跟她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有好吃的也夹到她碗里,偶尔还会出去给她买新衣裳和头花之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只是每次陈荣一叫她,陈氏就像被针刺了一样又疼又难过。夜里,陈荣拉着陈氏翻云覆雨,声响很大。小楼睡在旁边用布隔出来的地方,燥得面红耳赤。
陈氏的叫声很小,像是压抑着自己。然后陈荣就会打她,非要她大叫出来才肯罢手。
小楼觉得不自在,就会掏出胸口的玉,攥在手里。那是娘给她的,她和大哥一人一块。她的正面刻着一枝梅,背后是一个“楼”字。大哥的正面是兰花,背后是“意”。
她记得大哥说会回来找她,所以她再不舒服也不能走,她要等他。
可是事情渐渐不对了。
陈荣很喜欢摸她的头,很喜欢抱她。她有些洁癖,讨厌不熟悉的人碰自己。就连陈氏她也是勉强能接受。
可寄人篱下,她又不能骂陈荣。
陈荣说要教她写字,半抱着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在纸上鬼画符。
傅府家教,她三岁便开始练字读书,此时十岁不到,但就是与一般的男子比起来也绝不会输。陈荣一看就不像会写字的。
她闷闷说:“我会写。”
陈荣似乎没听见,继续执着她的手鬼画符。
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冬天很快就来了,大雪满山。白白皑皑的雪景,是长在南方的她不曾见过的。
陈氏给她做了新衣服,粉色的袄子,头发编成两根辫子,垂在肩上。一蹦一跳,像一只小兔子。
陈荣夸她好看,摸摸她的头,说是要出去买些东西好过年。
她沉默着送走了陈荣,一转身,才发现陈氏瑟瑟发抖。
“陈姨,你怎么了?”她摸摸她的头,再摸摸自己,也不烫啊。
陈氏打着颤,对她笑笑,没有说话。可是很显然地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第六章 满城风絮(六)
晚上陈荣回来,果然买了好些东西。还有两坛酒,吃饭的时候给陈氏和她都倒了满满的一杯。
“小楼还小,别给她喝了吧。”陈氏哀哀地看着陈荣,像是恳求。
陈荣瞪了她一眼:“大过年的喝点酒怎么了?再啰嗦信不信我抽你!”
她怕陈氏被打,忙端起酒说:“陈姨,没事,就喝一点儿。”说完仰首把一杯灌了进去,呛得直咳嗽,脸色通红。
陈氏担忧地看着她,陈荣倒是笑开了:“好,来,多喝点。”说着又给她斟了满满的。
她年纪小,喝了两杯就头晕脑胀。与陈荣、陈氏说了自己不舒服,陈荣便让她先去歇着。
酒气上涌,身上燥热,她睡得迷迷糊糊。
不知过了过久,感觉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四处乱摸。她想着是陈氏为她换衣服,便随意哼了一声算作不满。
可那双手仍是没停下来。解开她的腰带,顺着衣裳摸了进去。
火热的手掌比她的体温还高,粗糙地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她一惊,睡意立时全消。
猛地睁开眼睛,屋子里黑得出奇。月光照在白雪上,反射在窗户上,她幽幽看清那是陈荣的脸。
身上一凉,陈荣将她的衣裳扯开丢到旁边。一双眼睛在暗夜里闪着绿光。
“陈叔!”她惊叫,慌乱地扯过被他丢在一旁的衣服,“陈叔,你醉了,我是小楼!”
陈荣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是小楼,要是那个臭婊.子,我才懒得理她。”口中喷洒着酒气。
她一阵恶心,眼泪哗哗地流出来:“你答应哥哥照顾我,你要是伤害我,我哥不会放过你!”
陈荣埋首下来啃咬她的肌肤,含糊道:“你放心,过了今天我们就搬走,叫他们永远找不到。”狠狠咬着她脖颈:“再说了,你们的好舅舅可是特地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我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