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楚氏!
原冒然立起身的三夫人不知不觉又坐了下去。只是心却沉地底底,“都是家里人,你这还真是要公事公办了?”
景晨自觉忽略了对方眸中的警告与震怒等复杂情绪,放下茶盏摇首道:“怎么会?婶婶说笑,媳妇才进门,就是唯恐差事做的不好让祖母失望。如若是往常,自是要给婶婶个面子,哪能将人带过来?偏偏是扯到表姑娘,三婶是知晓祖母同表婶母关系的,现在绮妹妹回京在即,不给个说法怎么成?”
“再说了,侄媳方才就明确说了这事不会见官,毕竟说到底都是自家府里的人事,哪会让旁人当笑话看?婶婶放心,现今儿不过是一来给绮妹妹个解释,二来嘛……”景晨抬眸,笑盈盈地补充道:“三叔和三婶为府里操劳了这么些年,不说我身为晚辈今后还要您多提点,便是祖母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如若当真不方便,大可明说了和祖母提,自家人哪还可能在这方面亏了?”
竟然指桑骂槐了起来?
说自己屋里穷酸吗?
裘氏这脑筋还没转过来,对面的景晨却又再道:“婶婶是明白人,不需要媳妇将话说得再明了些吧?”
“你!”
三夫人面色俱变,“如果这银两,补不上呢?”
呵,竟是说了半天废话?这个裘氏,当真是给脸都不要,非得撕破脸皮了?这是瞧着大爷不在府里,便不将老夫人放在眼中,亦不觉得怎样了?
“怎么可能会补不上去?”景晨满脸不信,睨着对方就肯定道:“我知晓婶婶平素好与人为善,便是见谁家困难了或者不方便,都会出银帮助。婶婶可是个实在的富贵人,如若觉得催债不太好意思,不如改日我同三叔提下?”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催债”二字显得格外刺耳。
她楚氏怎么会知晓?
三夫人已然大骇,“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婶婶明白的。”看着对方茶盏里分毫未动的茶水,景晨淡淡复语:“婶婶可知,您虽是做好事,却有违法律,这事儿如若让官府知道了……”语调悠长。
裘氏此刻心里才大明了,原来对方口中的“见官”,指的根本就不是赵妈妈。
居然是在威胁自己!
她想到了自己床底下那个檀木大盒子里带手印的契约,连双肩都颤了颤,确实是暗地里进行,隐瞒着丈夫的!而所放出的银子,无外乎都是从前自铺里或者庄子里偷拿的,这要是追究根底……等到那时,不说要惹上官事,对于家里,银两也都得全补上,而且自家丈夫在生意圈里的名誉和前程岂非尽毁?
景晨注意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眸中带了畏惧和惊怕,勾唇缓声低道:“婶婶,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侄媳年纪轻,知道祖母亦不曾想府里大动干戈弄得不得安宁,这事现已经瞒了下来,就是有些时候,您也得疼疼晚辈,总要让我将差事给交了吧?”
看到对方似有所动容,望了眼门外添道:“不然,表姑娘出府那事我可得当真细查,我办事不利,总得想法子将功补过,您说是不是?”
**裸的威胁啊!
这个楚氏,根本连后路都不曾给自己留下,说得是这样的明了!
有了赵妈妈那个人证,还愁找不到物证?
迟缓了许久,终是只能妥协,“放心,婶婶不会让你难做的!”几斤咬牙的声音,眼神充满怨恨,只是裘氏心里明白,现在不过才是开始,她是等于将自己的短处和把柄交到了楚氏手里!
第一百十八章 怀疑
裘氏能够妥协,于景晨来说并不意外,这事儿她如今只有此一条路可走,否则当真惊动了老夫人或是官府,哪还有她这般平静的时候?她虽是三房里当家做主的人,然而倚仗的仍旧是三老爷,真要将她家丈夫的差事和盛誉搞砸了,于她来说又有何好处?
景晨亦不会当真跑到老夫人跟前将裘氏私下的所为给道明,一来以老夫人的聪慧,三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做那等事,她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自讨无趣的事为之无益;二来这事牵扯着君家阖府上下,真要闹得不欢快了,亦会连累到旁人。
再且,将事记在心里,便是这般半清明半糊涂的状态,亦是拿捏准了对方心思,今后处起事来总是利大于弊。损人不利己的事,景晨不会做,诚如二姨娘朱氏同五爷的事般,念在心里关键时候或许能够起到意料之外的作用。
“婶婶能够体谅侄媳的难处自然最好,这事儿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景晨容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眯眼续道:“至于赵妈妈,她是您的人,侄媳怎好代您管教?她是疼爱表姑娘也好,是另外动了旁的心底也罢,都由婶婶您处置吧。”
说完似乎是要对方安心,对外便换了安浓进来,“赵妈妈年迈,又是府里的老人,想来是一时糊涂才让梁婆子生了误会,弄清了便好,回头你替我亲自送她回广源堂。”
“是。”
后者才应声,三夫人便出口阻拦,“不必。她是跟着我过来的,自然待会跟我回去就可。”只是望着对方的目光很是探究,“你倒是个会处事的。”
这话意不明,意味深长。怪调下竟是隐含讽刺。景晨听得清明,却只是莞尔浅笑以对,根本不曾同她争辩。“婶婶过誉,都是祖母交代的。且今儿个我原就是审问下梁婆子,婶婶您疼惜我年轻过来指点,还真是有劳您费心劳累了。”
“呵,侄媳妇这张嘴当真是厉害,说的话都那般好听。”
裘氏为要平白无故将五千两银子拿出来的事很郁闷,且这关键时候还不知去哪里筹谋。自家丈夫那边又没个明确解释,着实愤怒怨恨。她缓缓地直起身,不乐意在这晴空院同她耗费时间,起了身便言道:“侄媳妇贵人事忙,婶婶就不打搅了。表姑娘的事。查清楚了就好,没有牵扯进旁的事更是好。”
“婶婶说的是。”
起身送她到门口,景晨折身返回,屋檐下同安浓言道:“仔细注意着些广源堂的动静,瞧瞧有无特别的状况。”
“是的,奶奶。”
手搭在红栏上,侧身望了眼厅堂的方向,似无奈似厌烦地叹息了声,撇过头余光却注意到那旁翠绿茵竹边立着的倩影。忙直起了身。敛神温和,望着对方因目光交接而徐徐走近,率先开口:“德馨,你何时来的?”
“不过是才过来。”后者忍不住往院门处瞧了眼,跟着低语道:“方才的那位夫人是……?”
“是五爷的母亲,三夫人。”
德馨的神色便有了几分复杂。“哦。”
“怎的突然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德馨搁在身前的双手忍不住绞动,似乎对于这个陌生的时空和府邸仍旧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或许总带着防备与迷茫,更甚者还有着抵触,她慢慢地启唇,“大奶奶,我就是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
景晨的表情娴静,语气温和,无形中似要慢慢抚平对方周身的不安,“不必拘束,有什么要求明说了便是。”不愿见到彼此间如此生疏和客气。
“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原来是这个……尤曾记得,当初她亦想要走出君府探探外面的世界,然而经过被原仲轩掳走那事,让他明了其实各处都是如此,没有绝对的安静与淳朴。饶是平日在亲密的相处,饶是对方表现地情真意切,却都可能只是对方为了迷惑、欺骗、算计自己而做出的假象。
前世芳华园里的妈妈说的很对,有人便有争斗,没有那块净土是可除外的。
私心所致,哪有人当真无欲无求?
眨了眨眼,面对德馨,她再度展笑,“可以,自然是可以的。”
对方这刻的心境,景晨太了解了,她对这个时空的好奇与摸索都是曾经自己所经历过的。想要同她恢复从前的感情,尊重便是彼此间的第一步,她不会去扼杀德馨内心的期盼同希望。
有些事,对方渴望,为何不给她那个实现的愿望?
“真的吗?”德馨似乎有些激动,满目期盼地望着对方。
景晨颔首,“自然是的。”
“那我现在就可以外出?”眼神早已望向了门口,似乎正要去感受这片天空下的美好。
景晨的表情就微有迟缓,见对方惊诧同忐忑,忙又开口:“德馨,你虽可以外出,然不是说对这儿人生地不熟吗?”
“是啊。”以为对方是不准备让自己出去了,毕竟寄人篱下有些事不得不低头,德馨表情失落,“我不过就是想想,没关系的。”自己早前编造了那样的一个故事,骗大家说是为了躲亲才离开了家,现在的确不好太过招摇过市。
罢了,纵然这个时代没有自己的家,没有会逼迫自己的宫人,仍旧是与她格格不入的。
景晨观察对方表情就可大致料到对方的心理,忙解释道:“我不是不允许你外出,只是觉得该有人陪着你,否则在外面总是不方便。你原是跟着我进的府,按理说我该陪你一道在城里走走,只是凑巧近来府里有些事还没处理,如若你愿意。等我几日待清闲了咱们一起出府看看?当然,若是你当真迫不及待想外出,我亦不会阻拦你,带上几个婢女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