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霆筠朝汪莲使个眼色,汪莲会意,躬身退下。
纪明宣站在原地有些进退两难,朝凤霆筠轻轻喊了一句,“皇上……”
~
一百二十一 一波三折(一)
凤霆筠坐着半晌没说话,纪明宣慢慢朝凤霆筠走去,凤霆筠忽然抬眼问他,“贵君你怎么会想起大半夜给朕送补品来?”
“臣侍、臣侍听说皇上近日操劳,处理政务要到三更天,怕您身子吃不消,所以才亲自下厨做些您喜欢吃的。本以为……”纪明宣咬着嘴唇不知该怎么解释,听话音儿凤霆筠对他似乎已经起了疑心。
凤霆筠摆摆手,“朕累了,你跪安吧。”
“皇上保重,臣侍告退。”纪明宣全了礼数离开凤藻宫,君后已经回昭阳宫去了,而君太后则驻足于宫门口一直在等他。
两人结伴而行,侍从们都远远在后头跟随。
君太后望着天幕中一轮皎月,淡淡地笑了笑,“贵君今晚的心境一定比这月亮圆满。”
“君太后殿下您说笑了,臣侍的父亲与弟弟刚犯下弥天大罪,臣侍心中既痛恨又伤感,怎么可能会高兴得起来呢?”
“大半夜还给皇上送补品,贵君真是有心了。”
“彼此彼此,您不也是三更半夜还没休息,一直在关注凤藻宫的动静吗?”
“贵君,其实本后很欣赏你。你很像本后年轻的时候,聪明、隐忍,而且善于利用手中的权柄与机会。皇上喜欢你并非没有道理的。”
“君太后殿下您过奖了!臣侍那点小聪明在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你明白就好。皇上宠你是你的福气,但后宫除了皇上还有本后和君后在,你永远只能是贵君,这一点你要清清楚楚地记牢。”君太后说完这一番威胁的言论后就领着人快步离去。
纪明宣望着君太后远去的背影,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服气的冷笑。
来日方长,长江后浪推前浪,在这后宫里,没有谁是他贵君不敢斗的,因为他要真正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为他要复仇!
薛崇璟被押回浣衣局后一病不起,浣衣局的管事见纪明哲和薛崇璟失势,对纪家人又换作凶狠的嘴脸,甚至变本加厉。
纪明哲被重责了五十大板,幸亏汪莲暗中对掌刑内侍授意,才免于被打死的厄运。
暴室是皇宫里关押犯罪宫人的所在,牢房狭窄阴湿又森严恐怖。由于伤势颇重,纪明哲被关押后一直都处在断断续续的昏迷状态。原本像他这样的罪奴是不会有人搭理死活的,但清晨时分汪莲亲自来了一趟,给他上了药。也不知汪莲对那看守讲过什么,自此看守对纪明哲的态度有所好转,每天给他换药,也给他些干净的食物,他捱过最煎熬的几日后,身子竟也渐渐开始复原。
一转眼便在暴室关了七天,这晚忽然被人架去了刑房。
纪明哲跪在当地,纪明宣则坐在书案后头,挥手驱退了内侍与看守。
纪明宣的笑声不无得意,“薛氏处心积虑想把你送到皇上的御榻上,可惜,天意弄人,你现在连浣衣局也回不去了。所以说做人不能太贪心,没本事就不要心存幻想。”
“纪明宣,爹还不是中了你的毒计,我就不信你和这件事没关系!”
“哈哈哈哈……”面对纪明哲眼中喷射出的难以遏止的怒火,纪明宣并不回避,“就算本君略施小计,也只能怪你那个愚蠢的爹自作聪明,旁人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信以为真,一心想促成你和皇上的好事,结果却弄巧成拙。其实,本君并不真想杀你,只是希望你能远离皇上,那样的话,你就没机会再心存妄想。”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和你争宠。”
“哼!争宠?你配吗!”纪明宣讥讽的大笑,“纪明哲,你找个镜子好好照照你现在的德行,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君争宠呀?你现在已经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皇上再也不可能纳你,你就留在这暗无天日的暴室里等死吧!”
“纪明宣,我不明白,我已经被你害得万劫不复,你为什么还要跑来奚落我挖苦我,就单单是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吗?”
“哼!本君才没你说得那么无聊!好歹咱们也是兄弟一场,本君不忍看你枉死在暴室,所以给你一条生路。只要你把玉佩交出来,本君还可以留你一条命,叫你回浣衣局。”
“玉佩?什么玉佩?”纪明哲听到玉佩二字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否认,“贵君殿下想必弄错了,奴才哪来的什么玉佩。”
“你没有就见鬼了!你不用装傻,本君说的是纪天骄的那块贴身玉佩。苗丹那贱人宁可死也不愿意说出玉佩的下落,本君就不信那玉佩会自己长翅膀飞了!”纪明宣走到纪明哲跟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交出玉佩就能活命,不然本君有一百种一千种法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没有玉佩!真的没有!”纪明哲奋力挣扎着,“姐姐的玉佩掉进了太液池,再也找不到了。况且连皇上都说玉佩的事不用再查……”
“你敢拿皇上来压本君!”纪明宣一巴掌狠狠煽下去,纪明哲一声惨叫,嘴角渗出了鲜血。
纪明宣恼怒地哼了一声,“本君不想再和你废话,本君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清楚,死在暴室还是回浣衣局同薛氏他们团聚,你自己拿主意吧!”……
回到青鸾宫,侍从禀报说凤霆筠来了。
纪明宣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喜。这几天凤霆筠都未曾传召他,也没有来青鸾宫看过他一眼,他几乎日也盼夜也盼,就是盼望凤霆筠早日能恢复对他的恩爱与荣宠。
酒菜已经布置下,凤霆筠笑盈盈地对纪明宣招手,“来,过来。”
纪明宣见凤霆筠面色祥和,说话的口气也已恢复了往昔的温柔,一颗悬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陪笑着,“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凑巧臣侍觉得闷出去转转,怠慢皇上了。”
“朕也是刚到一会儿,命人预备下晚膳,等你回来一块儿用。”凤霆筠说着递了杯茶给纪明宣,纪明宣受宠若惊般接过来,不好意思地垂着头,“皇上,那晚……”
“贵君,先不提那晚,朕听说你去了暴室,纪明哲情形如何?”
“明哲他……”纪明宣暗地咬牙,没想到自个儿去暴室的事情这么快传到凤霆筠耳朵里。他抬起脸故作忧伤,“皇上,暴室那种地方向来只见人进去没见人出来过,明哲又是犯了那么大的罪被关进去的,情形实在堪忧。”
“你们手足情深,难为你这个时候还毫不避讳去探望他。”
“皇上,再怎么说明哲也是臣侍的亲弟弟,虽然他一时糊涂……”
“明宣,其实那晚的事情不能怪明哲,因为那香料是朕叫他预备的。”
“皇、皇上,您说什么?”纪明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凤霆筠。事情的真相他一清二楚,或者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原先只是认为凤霆筠对纪明哲有好感,却不料凤霆筠为了纪明哲可以编出这样的谎言来。
凤霆筠轻轻握住纪明宣的手,“明宣,那晚朕和明哲被你撞破,又被你识别出香料有异,后来还惊动了父后,因此朕为了颜面总不能在父后跟前讲出实情。明哲不过是奉命行事,挨打也是替朕受过,如今朕不忍心叫他在暴室受苦。你也说了,他情形堪忧,父后虽然暂时没有将他赐死,万一将来寻个借口,朕也是防不胜防。朕反复思量,唯今只能拜托给你。他是你弟弟,你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他性命。所以朕将实情告知于你,希望你可以为朕分忧。”
“皇上打算叫臣侍怎么做?”纪明宣面上强作镇定,内心其实已经痛得无以复加。
凤霆筠寻思道:“不论用什么法子,保住他的性命最要紧。”
“皇上肯忍痛割爱吗?”
“明宣你有什么主意赶快说吧。”
“皇上。”纪明宣定了定神,“明哲眼下的处境如果留在宫中注定凶多吉少,倒不如……,倒不如给他寻一门亲事送出宫嫁了吧,总比留在暴室受苦好。当然,若皇上舍不得……”
“就算朕舍不得,也由不得朕。你说得对,他留在宫里,父后绝不会放过他,还是按你的意思把他送出宫吧,一切就拜托你来安排。”
~
一百二十二 一波三折(二)
在临出宫配人的前一天,纪明哲被特许回浣衣局同亲人辞行。
薛崇璟依旧病着,纪明哲被关入暴室后薛崇璟一直卧床不起。此番父子相见,二人抱头痛哭,都有满腹辛酸倾诉不尽。
乔氏等人默默去替纪明哲收拾包袱,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俩,紧紧攥着对方的手不愿意松开。
望着泪流不止的父亲,到底还是纪明哲先说道:“儿子这一去,恐怕再也不能于爹爹跟前尽孝,以后爹爹千万要保重身体,无论多苦多难,都要谨记一个忍字,更要处处谨小慎微,万不可再有把柄叫青鸾宫那边拿去。”
“明哲,是爹把你害成这样!”薛崇璟伸着颤巍巍的手去抚摸纪明哲的脸颊,神色颇为懊悔与痛心,“都怪爹一时糊涂,中了纪明宣那贱人的毒计。其实爹看得出,皇上对你到底是心存怜惜的。倘若不是爹急功近利,也不会惹来无妄之灾、耽误你的大好前程。明哲,要不咱们想法子再去求求汪总管,如果他肯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说不定你就能留下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