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君,你要懂得尊卑,本后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君太后说话倒是不急不缓,挥挥手屏退了全部侍从。
纪明宣高高地仰着头,“君太后可别忘了,当初若没有我,你们怎么可能会拿到纪天骄谋反定罪的书信?你还说过会论功行赏,难道就是现在这样下旨将我父亲逼死吗?这哪里是论功行赏,分明就是恩将仇报!”
“贵君,你现在在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君后,你想得到的不都已经得到了吗?”君太后睨着眼睛冷笑,“你是什么身份?有凤来仪的小倌又是什么身份?他配当你父亲吗?”
“他生我、养我,这辈子都是我的父亲!”纪明宣的眼泪夺眶而出。
君太后神色不屑,“他生了你不假,但他从来没养过你。俗话说生父不比养父,这二十年来薛崇璟将你带大,纵然他对你不好也是你名正言顺的父亲。你连他都可以去衣杖责,难道还会在乎一个青楼小倌的生死?”
君太后的话令纪明宣身子一颤,他盯着君太后好久,语气不无威胁,“您就不怕臣侍将实情禀报给皇上吗?您就不怕轩辕氏的阴谋败露吗?”
“实情?阴谋?什么是实情?什么是阴谋?”君太后哈哈大笑,“实情就是你怨恨养父,阴谋就是你为了报复,故意引诱纪天骄为你抄写经书,然后将她的字迹都誊沓下来编造成谋反的书信。贵君,你的心肠真够歹毒的!你觉得皇上要是知道了,她还会喜欢你吗?”
“我、我还不都是受了你和凌陌晓的指使与迷惑!”纪明宣原本一直挺立的胸膛开始不停的颤抖,说话的口吻也变得怯懦。
君太后眼中射出两道凌光,“你不是受旁人的蛊惑,你是受了心魔的蛊惑,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本后这辈子最看不上两种人,一种是唯唯诺诺的懦夫,另一种就是你这般的,凡事总喜欢把责任推给别人,做了坏事还找借口不肯承认。本后实话告诉你,别以为当了贵君就可以耍弄你那些个小心眼儿。君后斗不过你,你试试和本后斗斗?如果你安分守己的话,本后不介意在后宫赏你口饭吃,可若你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本后绝对不会姑息,李阆的死只是给你一个教训!来人,送贵君回青鸾宫!”……
“纪小姐,此去边疆路途凶险,这些药你带着,万一有个用处。”耿六姐将几瓶伤药塞进天骄的包袱里,“我打听过了,这次负责押解的头儿是生面孔,另一个则是宋成。我已经叮嘱她,叫她沿途多关照你。”
“多谢六姐。”天骄扛着刑枷对耿六姐躬了躬身,“自我蒙冤入狱之后,只有六姐你待我如初,我纪天骄倘若侥幸有朝一日能重返凤都,一定报答六姐的大恩大德。”
“哎,纪小姐,你拿我当朋友,我才把你当姐妹。只可惜我被降了职,没资格一路护送你。”
“是我连累你了,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到排挤。”耿六姐在大牢里处处维护天骄,终于惹怒了那些趋炎附势之徒,被从牢头的位子上撸了下来。
耿六姐嘻嘻一笑故作不屑,“这不算什么,别再提了。”
天骄又低声问,“上次我托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耿六姐警觉地看了看四下无人才说:“陆小姐一直在逃,人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听说轩辕大将军派兵围了凤都与外埠的两处安恬郡府,可宅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别说人影儿,连只耗子也没瞧见。”
“这么说赫嵘很可能还活着?”
“应该是!大理寺一直没有撤销对陆小姐的通缉,陆小姐十有**是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了。”耿六姐的话令天骄心安了不少,她再次对耿六姐表示感激。此刻天光放亮,五更锣响,她也要随即动身了。
耿六姐亲自领着天骄出了牢房。院子里已经有差役在等候。天骄除去三十斤重的死囚枷换作二十斤的发配刑枷,依旧被钉死了手铐脚镣。负责押解的差役有两人,为首那个长得面目凶恶,天骄稍稍看她,便被她狠狠一棍子扫在腿肚子上。
天骄扑通就跪到在地。那人骂骂咧咧的,“臭囚犯,路上要是不老实,看我怎么拾掇你!”
天骄低着头没吱声儿,宋成忙劝,“佐头儿消消气,她都这样了,还敢不老实?”
宋成与耿六姐一同扶起天骄,天骄被押解着离开大理寺直到城门处。忽听身后有人喊,“天骄姐,且慢再走!”
天骄回眸,远处快马加鞭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百里夕,另一个竟是岑羡知。
百里夕抢先下马对差役客气道:“两位姐姐,我想给我天骄姐送行,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一人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奉上,连姓佐的女人脸上也乐开花儿。百里夕拉着天骄到僻静处,望着天骄热泪盈眶,“好姐姐,你受委屈了!要不是我娘不肯,我真恨不得亲自送你去边疆!”
七十六 梅花暗香来 下
“傻丫头,你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天骄对百里夕温柔一笑,“你、我、赫嵘,咱们三姐妹比亲姐妹还亲。可如今我们都毁了,只剩下你能奔个前程。你一定要中状元,至少也要是个榜眼,这样我跟旁人提起来新科状元是我姐妹,旁人就不敢再欺负我了。”
百里夕连连点头,“天骄姐你放心!我应承你,要是我拿不到功名当不了状元,我就不姓百里了!”
她紧紧握着天骄的手,天骄殷切地回望她,“年少轻狂的糊涂事别再干了,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就是你娘太宠溺你了。以后一个人好好的,有空的话帮我给我娘坟前上柱香,要是有机会,疏通疏通宫里的关系,给我传个我爹他们的消息。”
“成!”百里夕一诺千金,把天骄的嘱托都记在心里。
岑羡知走了过来,“邱公子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他此生不会负你,也请你不可忘了他。”
“岑大人,替我好好照顾牧儿,唯有你照顾他我才放心。”天骄说完洒泪作别,百里夕执意送天骄出城,然十里长亭过后她纵万般不舍也只有目送天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当夜宿在一个小村镇,天骄被关在客栈的柴房里正迷迷糊糊的睡觉,忽然房门开了,一个身影被狠狠推了进来。
那人摔在地上,天骄听到枷锁磕碰地面的响动。
她睁开眼,借着月光,她发现一个同样穿着囚衣披枷带锁的犯人倒在地上,身后的差役还咒骂着又踢了他两脚。
等到房门从新上锁,天骄关心地问,“你还好吧?”
那犯人挣扎着挺起上身,露出蓬乱发丝下憔悴不堪却动人的脸。那是一张属于男人的脸,破损的窗纸透出的月光正映在他额上,流露出一种空灵的朦胧之美。
弯眉、凤眼、樱唇,本来娇嫩的结合却散发着一股倔犟不屈的英气。
那人向后缩了缩,使后背能靠在墙壁上,声音缓缓的,“我还好……”
他嘴上如此说,可天骄能看出他周身破损的衣衫与斑驳的鞭痕。
“他们打你了?”天骄这辈子最恨欺负男人的女人。
那人点点头,自从被抓入狱,挨打是家常便饭,他早就习惯。“你是谁?”
“我、我叫纪天骄……”
“梅素歆。”简短的三个字之后,那男子侧过头不再言语。
一轮月光,陋室残夜,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喂,佐头儿,你真的要把那个梅素歆带着一起上路呀?”客房里宋成一边泡脚,一边看着躺在炕上喝酒吃烧鸡的差役佐贵。
佐贵淫/笑一声,“你不觉得那梅素歆颇有几分姿色?反正咱这一路上也挺无聊的,带着他不正好可以解解闷儿嘛。这呀就叫作天赐良机。你说这荒郊野外的,凑巧咱们就能碰上郭头儿她们,凑巧她们又都染了风寒不能上路,凑巧两个犯人又是同一路,咱们押一个也是押,押两个也是押。再说郭头儿那边说再不赶路唯恐耽误期限,咱们能帮就帮一把。”
佐贵嘴上说得好听,暗地里实际是对梅素歆动了坏心眼儿。
宋成爬上炕也扯下半个鸡腿往嘴里塞,“听说那姓梅的是个山贼,方才那样子看起来也挺倔,我别的不担心,就害怕坏了轩辕将军的大事。”
“怕什么?姓梅的就算当过山贼也毕竟是个男的,而且他被枷锁锁着,你还怕他反抗不成?”佐贵讥笑宋成胆小。
宋成翻了翻眼皮,“你胆子大,钦犯你也敢碰,你不怕他告你奸污?”
“笑话!他已经是个嫁过人的破烂货了,就算姐们儿玩了他,谁验得出来?”佐贵的话也算有几分道理,宋成不再反对。
第二天,梅素歆和天骄一起被押解赶路。由于这里离凤都较近,城镇相对繁华,佐贵虽然觊觎梅素歆的美貌,却一直没敢下手。
按照行程,二十天后,四人抵达了靠近边关的陇山镇。陇山镇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长的官道连接前后城镇,在此居住的人口也不多。佐贵盘算着该是下手的好时机,另外,轩辕沐风买通她和宋成二人原也定在这里将天骄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