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紧贴着窗户,听到屋子里先是扑通一声,随后纪明宣含悲带泪凄声喊了句爹爹。
天骄顿时惊了,点心从指缝间滑落。幸亏她反应灵敏,用脚面托住点心才不至于发出响动。
屋子里父子二人再说些什么天骄已经有些听不进去,此刻她头脑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想,原来三哥竟不是父亲亲生的!怎么会呢?
“纪小姐,您大白天怎么就来了?也不派人给奴家打声招呼。”羽寒恰好经过,见到天骄一副纠结的神情便迎上来。
天骄吓了一大跳,羽寒的声音显然已惊动了屋内警惕的人。
中年男子忙开门看个究竟。
天骄急中生智,匆匆将羽寒扯到不远处的廊下,抱住他就是一通亲热。
纪明宣担心地问,“爹,外头是谁?”
“哦,没事,许是客人喝多了在玩闹。”中年男子如此说辞,纪明宣并不放心。
他扒着门板寻声张望,此刻羽寒的身躯正遮挡住天骄。纪明宣看不清样貌,却知道那是一男一女光天化日之下在行苟且之事。
纪明宣脸腾得一红,忙把门关好。天骄扯着羽寒远远的避开,这才问,“那间房住的是谁?”
“是李叔,听说他也是小倌出身,当年颇有风光,只不过如今年老色衰又无依无靠,馆主可怜他才留他在有凤来仪给大家伙儿买买东西做做衣裳。”
“你知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好象叫李阆。怎么,纪小姐您问他做什么?”羽寒口气疑惑,脸颊上还凝着两片红云,泛着淡淡的羞涩。
天骄随口遮掩,“没什么大事,无意中看见他的样貌觉得似曾相识,或许是我认错人。对了,今儿的事你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要告诉旁人。”
“纪小姐,您放心,我不会乱说的。”羽寒亲自送天骄出门,当天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印象中,这还是天骄自相识以来第一次亲他。
当晚的寿筵天骄装作若无其事,等酒宴散后,她与众人一同回了纪府。
待沐浴完毕,苏垠雪躺在天骄身边,却发现天骄两眼直勾勾望着帐顶心不在焉。
苏垠雪娇嗔地推了天骄一把,“怎么啦?宴席上你还挺高兴的呢!”
“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睡吧。”天骄侧身,不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苏垠雪暗自纳闷,不过他没有鼓噪,而是闭上眼睛。
二更十分,苏垠雪听到天骄在唤他,他忍着没动。不消一刻,天骄蹑手蹑脚出了门。
苏垠雪一翻身爬起来。论轻功,他犹胜天骄一筹。他暗中跟踪天骄到了有凤来仪,奇怪的是,天骄并非来寻欢作乐的,反而直接进了有凤来仪后院一间很不起眼的厢房。
李阆在睡梦中被惊醒,一柄宝剑就横在他脖颈上。李阆以为是强人便哆哆嗦嗦地哀求着,“英雄、英雄,我没几个钱,柜子里有个木匣,二三十两银子吧。您要尽管拿去,还请您高抬贵手留我一条性命!”
“别乱动!”天骄见李阆挣扎,剑刃又压低了半寸。李阆吓得手脚冰凉再也不敢动弹,天骄问他,“你就是李阆?”
“是、是……”李阆的声音在颤抖。
天骄抽回宝剑拿在手中吓唬他,“我可以不杀你,不过我有话要问你,如果你不老实,我对你不客气。”
李阆坐起身,脊背紧紧靠着床头,“英雄有话只管问。”
“你和纪府三公子纪明宣是什么关系?”
李阆听到天骄提起纪明宣身子猛地一颤,眼神既惊恐又戒备。“我、我不认识什么纪三公子,英雄您、您一定是搞错了。”
“如果你不认识他,他为什么白天会到你这里来?而且我亲耳听见他喊你爹。你是他亲生父亲,是不是!”
天骄的话好像一个炸雷响在李阆头顶,李阆把脑袋摇晃的好像拨浪鼓,“不是不是!您可千万别开玩笑!我不是他爹!我只是一个青楼小倌,他爹是薛侯君!是薛侯君!”
“哼,你方才还说不认识他,现在又说他爹是侯君,可见你在扯谎!”天骄冷笑着转身便走,“你不承认没关系,我去找纪明宣,看他怎么说!”
“不!”李阆先是愣了片刻,随即跌跌撞撞下了床一趔趄摔在地上,两手死死抱住天骄的腿,“我求您,求您千万别去找他!明宣能走到今天不容易,他跟着薛侯君比跟着我强一百倍一千倍。我不是不想承认,可大家伙儿都以为他是纪大将军的嫡子,如果叫人知道他有一个在有凤来仪当小倌的爹,他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
李阆的哭声凄惨悲凉,令天骄和窗外的苏垠雪都不禁动容。
天骄转身蹲下扶住李阆,“世叔,对不住了,纪明宣是我三哥,方才我只是想弄清真相,冒犯之处请您谅解。”
“你、你是纪家的小姐?”天骄搀扶李阆坐下,李阆点了油灯细细打量天骄。
天骄对李阆温言道:“我叫纪天骄,想必您听过我的名字。”
李阆点头,“明宣时常和我提起你,他说你们兄妹感情很好,你也一直很照顾他。”
“他是我哥哥,我对他好是应当的。”天骄沉吟片刻,“世叔,我知道有些事您不愿意提起,但我始终想搞清楚当年的来龙去脉,希望您能解开我的疑惑。”
“这个……”李阆沉思良久,悠悠叹了口气,“也罢,你都已经找上门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不过我告诉你实情,你可千万别告诉旁人,特别是不能告诉薛侯君。”
三十一 醋海波澜 上
“你能肯定纪三公子的亲生父亲是有凤来仪的小倌吗?”戴着斗笠遮着脸的青衣人背对着苏垠雪。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两个人貌似毫无瓜葛,实际却在互通消息。
苏垠雪声音极轻,“是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我能肯定。”
“纪天骄不知道你在跟踪她吧?”
“放心,我提前离开,她没有任何察觉。”
“那就好。最近世道不太平,短时间内如果没有必要我们就不见面了。”青衣人话音未落,身形已经混杂在人流中分辨不出。
不远处,买菜的小侍一溜儿小跑赶过来,连声抱歉,“对不住苏主儿,我刚才肚子疼得实在厉害,叫您久等了。菜篮子还是我来拿吧。”
两人一前一后有说有笑往纪府走。青衣人的影子从一家店铺的门后闪出来,目送苏垠雪翩翩离去。
离宪宗寿诞还差整整一个月,这天,君后忽然得到禀报,说皇太女回宫了。君后大喜,正欲传令起驾景泰宫,不料皇太女凤霆筠人已到了玉衡宫外。
行罢父女之礼,君后笑盈盈地打量着多日不见的女儿,“皇儿瘦了,外头始终比不得宫里,你可要保重身子呀。”
皇太女声音很平淡,“多谢父后体恤,儿臣自有分寸。”
“要不要父后陪你去见你母皇?”君后亲自将茶端给皇太女,皇太女接过却没有喝。
“儿臣就是打母皇那边过来的。金刚经的事多谢父后替儿臣担待。”皇太女对君后点头致意。
君后微微一笑,“那不算什么。咱们是父女,你的事还不就是父后的事吗?哦,对了,父后正有两件事想同你商议。”
皇太女抬起头,“父后请讲。”
“这第一件吗……?”君后轻嗽一声,“是关于你母皇寿筵的事。”
“父后不必多说……”皇太女放下茶杯。
君后笑容微滞,“怎么?皇儿还在为以前的不愉快耿耿于怀吗?”
皇太女摇头淡淡一笑“父后多虑了,儿臣想说的是,儿臣方才已经向母皇请旨,寿筵的事会由儿臣全权操办。”
“啊,那敢情好!”君后听罢喜上眉梢,“你母皇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她对你的期望与疼爱远非寻常人可比。如今有你为她亲自操办寿筵,她一定万分欣慰。”
“父后,儿臣以前不懂事,有什么得罪母皇和父后的地方还请您不要计较。”
“傻孩子,父后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生的,不管你做错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当然了,父后以前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毕竟咱们是亲父女。”难得女儿终于肯和自己冰释前嫌,君后对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还真有三分受宠若惊。
皇太女言辞凿凿,“父后放心吧,儿臣这次回宫不打算再走了。”
“好!好孩子!父后早就盼着这天呢!”君后激动得声音哽咽,他一把搂住皇太女,眼角噙满了泪花。
玉衡宫内从新上演父慈女孝,沅琦趁机将内府呈送的备选太女君的名册放在君后面前。
君后拉着皇太女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却没个妥贴的人伺候,父后总不能放心。你母皇说想把你的婚事借寿筵的机会给定下来。这是内府报送的名册,里面记载了三品以上大员、王侯公卿家的嫡子,你对谁感兴趣,不如就诏谁进宫来瞧瞧。”
在君后殷殷期盼之下,皇太女纵不情愿,也勉强翻开名册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