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侍从大气不敢出,只是低着头跪着,生怕一个不慎萧珽便会把满腔邪火尽数撒在他身上。果然不多时就听到萧珽在喊,“去!赶紧去给本太女找十个如花似玉的侍寝宫人来!”
“殿下您说什么?”侍从吃了一惊。这不是已经要到了天塌的时候吗?三公主莫不是给四公主的书信气疯了,这当口竟然还要临幸宫人?
本来身为太女,阖宫上下,除了皇帝册封的侍君,要多少男人没有?
可是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四公主已经回来了,三公主这个假皇太女倒台就在眼前,要不是蠢钝如猪,众人唯恐避之不及,还有谁愿来给她侍寝?况且她不是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吗?
侍从愣神了片刻,萧珽已经震怒。虽然说败局已定,自身岌岌可危,却连一个侍从也敢不再听从她的吩咐,萧珽哪咽得下这口气,窝在心里的怒火顿时震霆般爆发。
萧珽随手拔出宝剑,不由分说,一剑便刺穿了那侍从的胸膛。可怜那侍从近几日事事小心如履薄冰地伺候着,却仍难逃被萧珽无端迁怒凄惨而死的命运。
萧珽执剑大步奔至勤政殿外,侍从们起先就听到了殿内的异动以及那侍从的惨叫,如今见萧珽举着淌血的宝剑跑出来,眼眸都仿佛被血染红了,一个个胆颤心惊,纷纷下跪求饶。
萧珽依旧喊着,“去!赶紧去给本太女找十个如花似玉的侍寝宫人来!”
原本她并不喜欢男人,也不是荒淫无度的品行,却在这个时刻,只能从侍寝宫人的身上寻找发泄后的满足,是不是极为可悲、可恨?
萧珽已经想好,如果再敢有人违抗她的命令,她便把勤政殿的侍从们统统杀光。
然余下的侍从也并不蠢笨,试问已经有人被杀,还又有谁敢在此时去触三公主的霉头?萧珽语音刚落,便无一人犹豫,皆纷纷磕头领命并出去找人。眼下勤政殿乃是非之地,多停留一秒都有性命之忧,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谁还能顾得了谁呀?
和卿接到禀报来到勤政殿偏殿时,萧珽已经把自己关在偏殿里面将近一个多时辰了。和卿还没命人通传,便听见殿内凄惨悲声一阵接一阵,吓得侍从赶紧缩了脖儿并退到一旁。
和卿亲自去推门,发现殿门是锁着的。和卿用力扣打门板,“珽儿,你在里头做什么?这大白天你不处理政务,躲在里头干什么混帐事!”
“和卿殿下救命!和卿殿下救命呀!”许是殿内侍寝的宫人辨认出和卿的声音,一时间都纷纷哀号求助。
只听萧珽恶狠狠地叫着,“都哭什么!本太女还没死呢!一个个都哭丧给谁看!”她说着便揪起身边的一名男侍开始拳打脚踢,那人被她打了一顿后渐渐没了声息。
萧珽又伸手去扯另外一名男侍,那男侍深知今日难逃厄运,也明白不死只会受到更重的折磨,于是奋力挣扎一头撞了墙自尽。
殿内愁云惨淡,触目惊心。和卿在殿外不停的喊着女儿,萧珽越发觉得头痛欲裂。
她大步走到殿门口,咣当一声把殿门打开。和卿受了惊吓,向后连退了两步。萧珽没有说话,只是血红的双眼直勾勾瞪着和卿。和卿抬头看到女儿恐怖的模样,险些惊惧地站立不稳。
只见萧珽脸色惨白,长发披散,眼睛中充满了血丝。衣衫不整,满身血污,两手攥成拳头,浑身散发着暴戾的邪气,并还带着一种凝重的绝望。
萧珽身后,十名侍寝宫人纷纷倒在血泊之中,偶有呻吟者,也已经奄奄一息。陪伴和卿前来的侍从撞着胆子朝殿内瞥了一眼,仅仅这一眼,便身子晃了两晃晕厥过去。
一阵阵血腥之气迎面而来,和卿紧皱眉头又连退数步。他一面平复心绪一面劝导萧珽,“虽说事态严峻,却始终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如赶紧找刘大人她们几个商议。”
萧珽苦笑一声,“父君,现在的情形难道还不算不可收拾吗?你是不知道,四皇妹要我在三天之内投降,如若不投降的话她就要攻城了。我城内只有三万人马,而她有三十万大军,只要她一攻城,到时候我还有活路吗!刘大人那几个庸才能顶个屁用!”
“就算她们不顶用,可你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呀!这些侍寝宫人是无辜的,就算你杀掉再多的宫人,也不能解决问题呀!”
“父君,孩儿心里不甘哪!”萧珽仰天长叹。
和卿怎会不晓得女儿心中所想,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几乎魔障的女儿,说出了压抑在内心许久的话,“珽儿,咱们输了,这已经是定局,就算你再不甘心,可你还能有什么对策?”
萧珽摇着头,的确眼下她没什么自救的好办法。她忽然问和卿,“父君,你怕死吗?”
“怕。”和卿一辈子谨小慎微,就为了能在后宫苟活,却不料他竟然会生出一个胆大包天竟敢偷天换日的闺女来。和卿对萧珽不是没埋怨过,可事到如今,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难道不和她共同进退吗?于是和卿走上前拉住了萧珽冰凉的手,“孩子,为父虽然怕死,却也会陪着你。倘若四公主不肯放过你,为父绝不独活。”
“父君这是要我向四皇妹投降?”
“四公主宅心仁厚,不是那种不顾念手足之情的冷血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珽一阵狂笑,讥讽之色溢于言表,“父君,你根本就不了解四皇妹!你知不知道大皇姐是怎么死的?我告诉你,大皇姐就是四皇妹害死的!与四皇妹相比,我才是宅心仁厚顾念手足之情的那个人。你叫我跟她投降,我就再也活不成了!”
“不会的!不会的!四公主不会是那样的人!”在和卿的眼中,女儿已经疯癫,她的话并不可信。
萧珽见和卿不相信自己,越发急了,大声嚷嚷道:“父君你不相信女儿,可女儿为什么要骗你!母皇那样冷淡四皇妹,是我、是我把一颗心全部掏给了她。可她却利用我,谋害我,处心积虑一步步把我逼到这样水深火热的地步,你还说她是个顾念手足之情的人吗?我一旦落在她的手里,纵然不死也会生不如死!所以我才不要向她投降!不就是一死吗!即便她逼死了我,我也要拉着母皇跟我一起死!我要叫她背上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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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 孤注一掷(二)
在萧珽歇斯底里的狂躁中,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幽州城的城头。与皇宫中激烈的波涛汹涌相比,幽州城的黄昏呈现出一种大战前夕低调的宁静。
恐怕除了萧珽及其党羽,全城的百姓都在暗暗盼望着南院勤王大军尽快攻城,来解救辽皇以及城中百姓于水火。因此,尽管幽州城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困,但老百姓的神情里并未带有太多的恐慌与害怕,反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喜悦。因为南院勤王大军胜利在望,等到四公主率军攻破城池打倒奸邪,他们也终于可以彻底松一口气继续过太平日子了。而那些或在明处或在暗处一直效忠、支持萧宓的朝臣,看到眼前这般局势自然喜不自胜,也为了迎接胜利开始着手准备,就等着大张旗鼓杀猪宰羊欢迎萧宓回京。
但有句话说得极有道理,黎明前往往是最黑暗的。
也就在次日,萧珽忽然下令,将一直关押在牢狱内的两百余名义士及其家眷绑缚法场斩首示众。百姓闻讯皆奔走哭号,可萧珽严令不准任何人收尸祭奠,否则按照同罪论处。
法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路人纷纷避绕,谁也不忍多看一眼。午后一场大雨瓢泼,足足下了小半个时辰,雨水混杂着血水四处流淌,附近十几条街面都被血迹染红,触目惊心。
幽州城的百姓们刚刚还沉浸在即将胜利的憧憬中,转眼就被眼前的暴虐震惊了。而消息传到萧宓耳中时,萧宓意识到这是萧珽对自己的报复,也是对自己要求其投降的公然挑衅。
果然她还是决定孤注一掷,顽抗到底了!
萧宓脸色阴郁,难掩心中的悲愤,一抬手便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书案旁的夏鄞煦见状赶紧低声劝慰道:“大王莫要过于气愤悲伤,那些义士们纵然身死,却意气长存,必会受后世景仰,万民称颂。”
“这道理本王明白。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这些义士为国捐躯,忠义长存于天地,日后朝廷自然也会为她们和她们的家眷树碑立传,传颂表彰她们的功德。”萧宓嘴上虽这样说,神色却显得越发凝重。
夏鄞煦在萧宓身边多年,自然懂得揣测萧宓的心思,此时还能令萧宓担心的不外乎也就两件事而已。夏鄞煦继续劝道:“依臣所见,三公主毕竟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如今形势又极其明朗,三公主审时度势,也不敢对陛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萧宓哼了一声,“你有所不知,本王这位皇姐从小就性格阴郁,爱钻牛角尖。别的倒也不怕,只是母皇被她囚禁,眼下性命堪忧。倘若她狗急跳墙对母皇不利,本王岂非万死难以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