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遵旨。”赵芳菲起身,底下的闺秀也都跃跃欲试。她们心里很清楚,这是今日我抛出的第一个机会。所有闺秀的眼睛都巴巴地看着赵芳菲,只见她的眼光缓缓地扫过座上众人,然后道:“今日是上已,宴饮设于杏林,不若就以‘杏花’为题,诗词不拘,以三江或三肴为韵,一柱香为限,不成则为落地。请皇后娘娘钦点状元。请娘娘示下。”
“果然是芳菲,如此甚好。开始吧!”我歪在贵妃榻上,点点头。赵芳菲一声令下,清香点起,各家闺秀们都站在条案之前,卯足了劲要拔得头筹。一柱香之后,卷子都齐了上来,送到了我面前。
我接过诗作,一张一张看过去,不过是些小儿女的情致,间或有入得眼的,我就传给赵芳菲,她也认真地读的,时不时给些意见。很快我就都看完了,瞥了一眼下面的闺秀们,大部分都因为紧张而脸色红白不定,有些人的眼中甚至隐隐有泪光,只有少数人看上去还平静。如果我在卖回儿关子,只怕真的有人会晕倒吧。
“各位小姐的诗各有特色,不想我朝闺秀之中,竟有这么多饱学之士,本宫喜出望外,却也难以决断。经过本宫和主考官的合议,最终柳凤绯小姐的诗作胜出。‘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灵动自然,本宫喜欢,凤绯小姐不愧是翰林之女,果然家学渊源。请上前!”
周围的人都纷纷向她道喜,柳凤绯自然谦逊了几句,跪在我面前口称谢恩。
我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镶玉镯,递给她说:“这两日我读蜀汉张栩的《花经》,上面说兰为一品九命之首,这镯子虽不算名贵,但是这嵌在镯首的白玉兰,却正寄托了本宫对你,对所有闺秀的期许。希望你们将这好学之风,发扬光大。”
“臣女柳凤绯,谨遵娘娘懿旨。”她双手高举,接过我的赏赐,然后深深地俯下身去,向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众女也齐声应和。我又将准备好的纪念品每人发了一份,着实勉励了几句,然后便是一派皆大欢喜。
气氛正热烈,就见连接着两岸宴会场地的曲水灵犀桥上,有一个天青色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闺秀们纷纷拿起团扇将娇艳的脸庞藏起来,姿态优雅娴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来人。也不怪她们如此,因为来人正是皎如玉树临风前的状元公孔潇,他向我深施一礼,然后说道:
“臣孔潇奉命吾皇之命,将探得之花奉给娘娘凤览。”暗香将花转呈给我,我将那花在指间把玩,得到了两个结论,一是这花很美,二是我与此花素昧平生。
“这——这可是洛如花?”赵芳菲眼睛透亮,声音里全是惊喜。
“洛如花?可是那个‘惟国有文人,始能放花’的洛如花?”还好又另外一位博学的才女柳凤绯在,才让我好歹不至于出丑。国有文人吗?这位孔大状元可真是有心,想必现在那边正是龙颜大悦吧!
我将手中的花交给已经望眼欲穿的赵芳菲,然后微笑着说:“洛如开花,乃祥瑞之兆,孔状元探得此花,想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倒酒,本宫要好好敬状元公一杯!”
从青青开始,身边所有的人都马上出言劝阻。孔潇连声“不敢”,自己喝了。然后又向我鞠一躬道:“除了送花之外,臣还身负另一重任务。列位臣工久仰皇后娘娘诗才绝世,推臣为代表,向娘娘求赐新词一阕。微臣斗胆,请娘娘成全。”
座上仕女发出窃窃私语之声,我笑道:“曲江宴上诗人无数,何必舍近求远?状元公无需隐瞒,想必此事和诸位大人没有关系,而是皇上想让臣妾献丑吧。”
“微臣岂敢欺瞒娘娘!臣等一直期待着今日曲江宴上娘娘能再展诗才。而皇上自然也期待着娘娘新作。”孔潇连忙解释道。
“本宫信你便是,只是本宫的诗也不能平白就给。皇上有天子门生,本宫也有中宫门生。本宫门下策问史论不懂,可这诗赋却也未必就输了天子门下。今日机会难得,本宫倒想试上一回,就比这诗赋与琴棋书画上的功夫,芳菲,这战帖本宫就交给你了。”
赵芳菲站起身,扬眉道:“臣妾遵旨!”
宫人们动作迅速地铺好纸张,我说着早已经计划好的规则事宜,赵芳菲走笔如飞。我不会看错,像她这样心性的女子,自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凤绯,你是今日选出的女状元,就随状元公一起去他们那边。疏影,你陪着走一趟。”赵芳菲已经写完,我站起身,走到一树红杏之前,指挥青青折了一枝,亲自递给她:“就以此花为节,以所有闺秀诗作为礼,为本宫下战书!”
“臣女必不负娘娘所托。”柳凤绯盈盈下拜,双手接过花枝。
“娘娘,微臣在皇上面前已立下军令状,若不得娘娘的诗作,便不用回去了。还请娘娘成全微臣。”孔潇连忙道。
“你是皇上的使节,本宫也不难为你。”看了一眼凤绯手中的杏花,我灵机一动:“只有一句,让你先回去交差。‘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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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娘娘,微臣告退。”他将那句诗念了两遍,然后行了个礼,便与柳凤绯一起往回走。他们才一上桥,不远处的百姓们就发出一阵欢呼声,看来是认出了这位状元郎。
柳凤绯一走,我就开始分配任务。众位佳丽自然都谦虚了一番,也有互相举荐的,但是到了最后,基本上与我心目中的人选都相去不远。
又是一阵欢呼之声,柳凤绯与晏殊、谢朝阳一起到了。众佳丽群情激昂,纷纷摆出最美的姿态,热切地看着今天的主角走到场中向我行礼。皇帝大人果然够配合!
“左相所来何事?”我挑眉,看着他。
“为皇上座前曲江使,应战而来。”晏殊朗声回答:“我方已公推谢侍郎为棋手,贵方何人应战,还请娘娘示下。”
“我方由柳家千金出战。”我看着柳凤绯,微笑着问:“久闻凤绯琴棋书画四艺之中最善手谈,可有信心为本宫赢下兄长?”
“凤绯愿勉力一试。”柳凤绯脸色有些红,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
“皇上遣臣请皇后娘娘示下。普通的对弈又有何趣,既然要下,不若下盲棋。如何?”柳凤绯刚从那边回来,想必也知道这个情况,我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应下了。皇帝大人够狠,下盲棋我只在《棋魂》里看过一回,可是相当耗费脑子的活儿呀!我不禁对这二位猛士升起一股敬意。让我看着下棋尚且免不了糊涂,何况下盲棋!
嘱咐身负任务的几人在赵芳菲的组织下继续彩排,我带着身边的从人,慢慢走向碧波台,对面皇帝也带着一票人。一见到我,便杀了过来揽住我的腰,温和地说:“梓童慢些。”
他和我身后的一票人等自然都是请安不迭。我在他的扶持下,坐在已经安排好的座位上,他也挨着我坐下,对谢朝阳和柳凤绯点点头,道:“开始吧!”
我对棋道所知不过皮毛,他们走了十手之后,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看着皇帝和晏殊、云逍几人凝重的脸色,大约猜到两人势均力敌。
我的心思慢慢转到晏殊和柳凤绯身上了,这个女孩子真的很不错,容貌性情才华都是一百分,与晏殊不仅外形登对,而且也不缺共同语言,这在盲婚哑嫁的时代多么难得!晏殊晏大侠,要不你就从了柳美人吧。
“梓童——”我正想着,就听到旁边某人开口唤我。
“皇上,恕臣妾失仪。”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神游若无人之境,真真危险。
“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孩子——”他的无敌碎碎念又要发作了。我只好喊停:
“臣妾没事,皇上,观棋不语。”
他拉过我的手,指尖不轻不重搭在我腕上,可能是摸着我脉搏平稳,这才舒展了眉眼,笑道:“这局可听明白了?”
“臣妾选出来的女状元,自然不会比皇上门下状元差。”我小声说。
“几日不曾与你下棋,倒是长进不少。”
“臣妾倒不是听明白的,反而是看明白的。”我示意他看向晏殊和云逍,我的那点水平他还不清楚,如果能听懂也就不会无聊到发呆了。
官子结束,屏风撤下,我老哥微笑着说道:“不用数了,这局是平局。”
“凤绯?”我看向另一个主角。
“回禀娘娘,确是平局。”柳凤绯脸色绯红,盈盈一礼:“谢大人高才,凤绯多有不及,此局——凤绯受教了!”
“姑娘过谦了。姑娘的棋艺高超,在下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尽兴了。”谢朝阳也回了一礼。晕,我还想着给晏殊做媒,怎么反而是这两人有对眼的趋势。
“居然能下成平局,谢卿辛苦了!来人,为谢卿与柳小姐赐酒!”皇帝微笑着说,大有深意。看来是我那老哥怜香惜玉,放水了。
“谢皇上!”两人并肩向皇帝告谢,倒颇有些金童玉女的味道。这么好的女孩,如果老哥真有这份心,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是最好不过了。唉,像我这种意志不坚定的墙头草,果然不适合做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