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深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心里仍旧担忧的很。不过,这女儿家么,终究是要另外组建一个家庭的……
赵氏也想到了一点,那就是现在秀秀没有娃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娃既是自己的寄托,也是自己的筹码。当今皇帝虽然是伉俪情深的楷模,不是仍旧有“七出”之条么……
回到灶间,小宝和小花两人都闷闷的,他们想让大姐留下,但是却没有留的理由。的确,现在手里没有休书,而且黄家已经差了两次来催秀秀“回去”,而且对方也说明,一切只是“误会”,再加上黄青山已经是三甲进士,光耀门楣光宗耀祖。所以无论从哪方面看来,姐姐到黄家去都是一件好事。
他们虽然没有王家二老想的那么多,但是也很懂事的没有过多纠缠。
小宝舀出一个小布包递给王德深,“爹,娘,这是姐留给我们的,她说,其中二两银子留给宏儿明年去私塾读书用,剩下一两银子留作我们的家用,以及匠人的工钱……”
这是秀秀今天去换回来的三两又两百文,还了昨天从小宝那里支取的二十蚊车资,以及留给家里的三两银子,秀秀身上只留了一百八十文钱……
王德深和赵氏两人都愣在了那里,这几个月来,有秀秀张罗,一切都好像变得理所当然起来。当秀秀真的离开以后,他们才发现,她给这家真的带来了巨大的改变……貌似他们已经忘了秀秀是一个有神通的人,也可以说,他们还没有完全理解到秀秀的本事。从最开始秀秀往家里弄东西的意外,怀疑,震惊,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他们的“忽略”,很大程度是因为秀秀的刻意回避。
对于秀秀自己来说,她的确是不希望更多人知道自己有神通的事情,更不希望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神通的事情上来,所以每次用神通获得的意外之财看似丰厚实则也在情理之中的样子;另一方面,她不想让自己的亲人因为自己神通的事情而惹上什么麻烦。所以,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些山精,皂荚,野狼等等,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这些对于生长在大山里面的人来说,只要够勤奋,运气够好,仍旧可以得到的,所以,这些已经成为很平常的事情了。
对于娘家,秀秀仔细想了一下,的确是没有任何牵挂了:娘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剩下的就是休养滋补,除了买回来足够家人吃两三个月的粮食,家里还留了两条娃娃鱼,可以留着过年,吃了强健身体;还有地窖里的几根山精,也是补身体的好药材,如果实在拮据的话还可以舀去换成银钱;还有地窖里的两大缸腌菜……
秀秀还跟小宝说了,如果家里没有粮食和猪草喂猪了,可以把猪卖掉或者留着做成腌肉自己吃,尽量多存一些柴火,抵御寒冬,可以的话在后院靠山脚再掏两个地窖,可以存粮食,如果有野兽来了也可以躲避等等……
……秀秀想着,自己是否还有遗漏没有给家人准备好,没有嘱咐小宝小花……
秀秀释然笑笑,没有遗漏了,所有的事情,她能够做到的,她能够想到的,都安排好了……
秀秀带着斗笠,穿着一身自己买的印花棉袄深蓝色棉裤,以及昨天晚上娘刚做好的棉鞋,背上背着两只小狼崽和那个木匣子,在风雪中的山间小路上孑孑而行。
走了不过一个多时辰,斗笠上便积满了白白的雪花,秀秀浑然不觉,现在,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的植株脉动都放缓了十倍,都陷入了沉睡中,就像很多动物需要冬眠一样,植株也需要尽量少的“活动”来减少能量供给。
半天时间,山野间就蒙上了一层薄纱似的雪花,地上踩着已经有碎碎的冰凌子的嚓嚓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秀秀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跟着这个世界一起慢慢地素洁起来。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黄家人以前是厌恶自己,现在应该还多了恨吧?她讪笑了一下,这应该上辈子作孽留下的债吧,所以,她这辈子就应该这样做牛做马地去偿还?
六年了,自己将命也偿还回去了,没想到黄家人却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他们,究竟想怎样?
秀秀很有自知之明,以前,黄家还没有秀才,还没有三甲进士,自己还是一个水灵的黄花闺女,对方都那么嫌弃自己……现在,她可不会像爹娘那么认为,对方是因为考中了功名,而把自己接去享清福的……他们究竟有什么企图,什么目的,她也不想去深究了。
只是,那一张张冷漠的脸,在秀秀的印象中已经变得陌生起来……对了,就是陌生。如果说她对他们必须有什么脱不了的义务和责任,那么也是建立在她和黄青山的夫妻关系和情分上的。但是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没了任何关系,秀秀很清楚的记得黄父对自己恶狠狠吼“休书”两个子的凶狠劲,那不是幻觉。
而黄家已经将那个他们厌弃的媳妇逼上了烈女崖……已经死了,死了!
现在,这个秀秀只是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普通的弃妇……
秀秀想着想着,眼神也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她感觉头顶上越来越重,驻足,摘下斗笠,上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了,轻轻抖落,重新戴上,秀秀感觉这样轻松多了……既然无法承受之重,那便不要去承受好了……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事前想了也白想,不如让自己的心灵轻松一会。
……
黄青山站在码头上,朝旁边的船夫招呼:“船家,渡我过河吧。”
第一百〇一章“许诺”落空了
大屿村旁边有一条几十米宽的大河,在河对面,就是一条直通县城的官道。黄青山就是从这条官道租了马车回来的,现在只要过了河,不过一两里地就到了村头了。
船家穿着蓑衣斗笠,将扁舟撑到码头,看到黄青山说:“哟,这不是黄家大郎吗?听说考中进士了……”
黄青山裣衽作揖,谦逊有礼。船家挥手笑道:“郎君莫要笑话,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今天下雪本想早点收工的,既然是进士爷,我就摆渡一次,哈哈……”
车夫俞叔帮着黄青山将马车里面的东西大包小裹的往穿上搬,随后,黄青山支付了一两银子的车资给对方,“俞叔,真是多谢你了哈。”
俞叔接过银钱,摆摆手,客套两句,驾着马车得得而去。
黄青山坐在船篷里,思绪已经飞回了家里。想想自己一晃离开家已经三年了……不知道怎么样?
他竟然发现自己对于“家”是那么的陌生,他不知道爹娘怎么生活的,以前在私塾的时候,每次回来都看到爹娘安闲的样子……
这个时候,一个枯槁的身影从脑海里慢慢浮现出来。在他的记忆中,这个身影一直都是那么的邋遢,蓬头垢后,不解风情。记忆中,从来都是爹娘对这个身影说不出来的厌恶,稀落,甚至连幼弟幼妹都能够对这个身影呼呼呵呵的。记忆中,这个身影也从来都是一副恭顺的样子……
黄青山想着,自己竟然想不起这个身影的面容……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从来就不愿去正面看对方的样子……除了新婚那一天吧。红扑扑的笑脸。漆黑水灵的眸子,娇羞如花……
可是,怎么后来就成了那副不堪入目的黄脸婆?
黄青山甩甩头,将这些不愉快赶到脑后。换上的是沈家小姐的笑靥,白嫩的柔荑,都能捏出水来一般……
黄家二老接到儿子要回来的消息。这几天天天都在村口等着,听到村人喊:“黄二叔,青山哥回来啦,在码头那里,你们快去接他吧……”
两老听了相视一笑,喜不自禁,拍拍身上。连忙小跑着过去。
这里因为靠近河边,地势平缓一些,道路也好走一点。
黄青山一见二老激动不已,不过比三年前看上去老了很多,脸上皱纹多了。头上白发多了,人也瘦了一圈,甚至连手上都长满了老茧,也有了他对那个“身影”最厌恶的黑黢黢的污垢。不过,这是自己的爹娘,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他没有嫌弃的理由,他心里更多是没有伺奉爹娘左右的一种愧疚。
三人各自舀着大包小裹往家里走。边走边聊。
黄青山问:“娘,志强和小荷呢?”
甑氏脸孔一板,咕哝了一句:“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对黄青山说道:“两个没出息的在煮晚晌饭呢,现在肯定还没弄好……”
黄青山知道娘的脾气,貌似自从那个“身影”来到黄家以后,娘的脾气便逐渐见长……他没继续问下去。转移话题,“对了,爷爷呢?”
甑氏瞟了一眼黄明,哼了一声不说话。
黄明讪笑一下:“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爷爷现在身体不怎么好,在床上睡着呢。”
“哦。”
黄青山想起了以前每次那个“身影”来接自己的时候,低着头,把书篓包裹的一把全接过去,走在自己身后……自己问什么,对方都说家里一切都是好的……回到家里,果真如对方所说的那样,一切都井井有条……
三人说着便回到了院子里,院门是竹篾编制的,已经破烂了,斜倒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