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尔几步走过去,一把扯掉他手里的书,满脸愤慨的道:“你这军营要调整。”
早上之事周跃桦本就有些气恼,这会儿朱尔又不请自来,还朝他动手,作为个领惯了兵的大男人,哪里能忍受,他当即跳起来,夺回自己的书,没好气的叱道:“调整,你一句话就要我调整,调整什么?我的军营好得很。”
“好?”朱尔怒极反笑,猛地坐到他对面,满脸青白的道:“若是好,人家会一语道出你军营有纰漏?我说周跃桦,你若是还记得我家小姐,就给我调整,明日开始就调整。”
“嘿。”周跃桦脾气也上来了,砸下书反喝道:“我记得云寰是一回事,你这莫名其妙的跑过出冲我一顿骂又是另一回事,谁与你道了我军中有纰漏,你把那人带来,我倒想听听那人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我家小姐最无敌”的朱尔难得蛮横一回,挑着眉就道:“人家已经睡了,我也不与你废话了,若是你不改,过几日我就离开军区,眼不见为净。”
“你……”周跃桦气结,一张刚脸涨得通红:“你威胁我?朱尔一山你别忘了,守卫边境是云寰的心愿,你要是敢走,对不起她的人就是你。”
“我?”朱尔一脸满不在乎:“我家小姐若是知晓你知错不改,也会赞同我离你远远的,反正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是你不调整,咱们就分道扬镳。”
“你……”胸腔怒火爆炸,周跃桦如困兽般在帐内快步绕圈儿,最后好不容易压下心头大火,才转头瞪着她问:“那你总得告诉我哪里不好,哪里要整吧?”
朱尔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又被她及時掩盖:“你若同意了,明日咱们再行商量,你这是?同意了?”
周跃桦瞪目,哼了一声:“我能不同意吗?”不同意就要损失一名推算天文地理、卜测风调雨顺的军师,他敢不同意吗?也都怪自己,以前跟着云寰時就该学学这些天文地理的东西,这会儿也不会落个受制于人的下场,真是悔不当初。
第二日一早,云浣刚出了营帐就对上朱尔一山笑得谄媚的脸庞,她愣了一下,扯扯唇问:“朱尔军师,有事吗?”
朱尔急忙点头,一脸殷勤的道:“昨日云大人与我说的那些我回去仔细考虑过了,好像也的确是个问题,昨夜我也连夜与周将军商讨了一番,周将军也同意了调整改正,这会儿我要去主帐,云大人同我一块儿去吧。”
“他同意了?”云浣挑挑眉,又突然失笑的压低声音问:“你又欺负他了?”她只是随口一句,连个理由原因都没讲出来,依照周跃桦那犟牛脾气,会这么容易妥协才有鬼。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因得朱尔对她的盲目信任,所以她威胁人家了。
朱尔脸上一红,急忙辩解:“不是欺负,只是讲道理。”对着自家小姐,朱尔一山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般闪闪烁烁,笨笨蠢蠢摸样。这就好比,老人们常说“孩子长得再大,在长辈眼里,也终究是孩子。”在朱尔看来,在自家小姐面前,自己永远都是个孩子。这是尊敬,也是苔族人的忠诚作祟。
云浣笑了一下,嗔道:“那讲完道理,他可是气得把帐子里的东西都快砸了?”
朱尔再次不自然的别过眼,昨晚她走后,刚出了营帐,的确就听到后头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想来周跃桦是气极了的。
看她的表情就知自己所猜不假,云浣不觉摇头,笑着道:“往前头带路吧。”
“嗯?”朱尔立刻应道。
两人到了将军主帐時,里头已是坐满了人,但凡是有些身份的人都在里头,众人看到云浣是随着朱尔过来的,看她的目光不禁就带了几分探究,就是那李力看到云浣的一刹那,绿豆眼也立刻眯了起来,满脸的不怀好意。
周跃桦再见到朱尔像是还没消昨晚的火,又见她与戏弄自己的监察史一道来,火气又更大了些。旁边的白致远看老友的反应过度,没说什么,一脸凉淡。
顿時被无数目光洗礼,云浣苦涩一笑,转眸時,却对上在场中唯一算得上温润的视线……她面色一顿,神色不明的看了白敛一眼,极快的又收回视线。
待众人坐定了,就听周跃桦声色蛮横的道:“朱尔军师,人都到齐了,有什么你就说吧。”
朱尔傲慢的哼了一声,转头对下首的云浣道:“还是云大人先说吧,云大人初来军营,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才是最公正的。”
一時间,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了云浣头上,只是这次白敛眼中却闪过一丝诧异,他并不知今日会议的主题,因此也不解此事为何会与云浣有关。
云浣抿唇一笑,淡淡的道:“我不过是个外来人,说多了怕倒是对军中将士的不敬,可是有些事,我是终究要回禀给皇上的,若是我走之前军中能改善,这话我咽下肚子也就算了,可若是改不了,众位将军就勿要怪云浣如实相报了。”
“行了行了,别磨磨唧唧一堆的,要说就说。”周大将军没耐姓的挥挥手,一脸烦躁的催促。
云浣耸耸肩,这才入了正题:“首先,军中膳食不平均,对下阶将士极为不公;其次,亲属入营,甄选竟然有注水成分,实乃兵家大忌;还有,军中纪律不够严密,军令如同虚设;军士轮班時间有失公允,日夜颠倒是没错,晚上的防卫是需更为严谨,可一班人守一夜着实是不行的,至少也要分为上下夜,更甚的分为上中下三夜,须知夜半常是……”
“够了?”
她话还没说完,前头周跃桦已一掌拍在矮案上,满脸怒气,青筋暴跳的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胡言乱语?我周跃桦领军三十年,你是说我连这些枝节末梢的芝麻绿豆小事也处理不好?”
云浣眨眨眼,冲他无辜的道:“难道周将军一直以为,这些是对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周跃桦火冒三丈的跳起来,头顶都气得快冒烟了。
素来圆滑的白致远这个時候该是出来劝阻,以防周跃桦一个冲动把眼前这小女人给一掌毙了,可昨晨之事他现今仍旧耿耿于怀,说他小气也好,说他有失公道也好,总之两个儿子现在还断了腿似的在床上躺着,这就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对这个云浣,可是没有半分好感。
倒是李力,眯着眼睛一脸惬意的半靠着,一副就是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架势。
云浣站起身来,明明身形单薄,可睿智无双的瞳眸,清厉摄人的气魄,竟让她看来并不比前头那位半生戎马的将军大人弱。
她挑了挑眉,淡淡的道:“我的意思很明白,我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你治军不严,枉受皇恩,枉受百姓信任,若是蒙兵突袭怎么办?别人不知,你莫非还不知蒙军狡诈?”
“你……你在教训我?”从来没受过这等子闲气,周跃桦猛地爆.发,也顾不得什么好男不与女斗,身形一闪,便到了云浣面前,抬手,便袭击向她……
云浣站立如松,旁边朱尔已是严正以待,只要这周老头敢动她家小姐一根头发,她就废了他一条胳膊。可就在周跃桦掌风降至,朱尔正想出手维护時,另一道白色身影却突然如鬼魅一般闪射而来,眨眼间,一股巨大的力道已强行箍住了周跃桦的手腕,周跃桦回头,便对上一双清冽寒芒的黑眸。
“白敛?”后头的白致远霍然起身,瞪着养子,显然是气恼他多管闲事。
白敛身型不动,只感觉到周跃桦身上的暴戾之气又浓了些,才极快的抓过云浣,藏在自己身后,退后半步低眉道:“将军,云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
“你……”周跃桦铁拳紧握,狠狠的瞪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少年勇将:“你疯了?还是你也被她迷惑了?昨日就听说你与她关系匪浅,白敛,你就是这般对待本将军的信任?这般罔顾你父亲的颜面?”
白敛眉头一皱,云浣也霎時脸色一变。
主帐内鸦雀无声,两旁坐着的众多将士都缄默以对,却也悄悄的看着这出好戏,而李力则是满脸轻笑,显然局面越是混乱,他就越是高兴。
云浣发誓,若不是此時人多,她真想走上去扇周跃桦一个耳光,这老小子当年傻笨,现在脑子也没多开窍,不思进取,教而不善,居高自大,这真是她当年一手一脚调养出来的人吗?
云浣头疼,真的很疼,她抚了抚额,这个微小的动作霎時激怒了朱尔一山,朱尔一山冲上来,扶住云浣,扭头朝着周跃桦恶狠狠的就道:“周跃桦,你会后悔的。”都你了到。
“哼。”盛怒下的男人一脸倨傲,扬起下颚就道:“你要是呆不下去尽管走,我周家军不求你留下。”
此言一出,本还心情不错的白致远立刻脸色一变,他如何也料不到周跃桦竟会说出这样严重的话来,朱尔运筹帷幄,虽不如当年云寰那般神通广大,却也不容小觑,而她,也是蒙军近几年忌惮周家军的重要元素之一,若是她走了,那好不容易被压制下来的蒙军势力,岂非又要蠢蠢欲动了?
在场众人许多也存着这样的担忧,大多数人都是面有难色,最后齐齐将目光投向副位上的白副将,期待他能劝劝将军这口无遮拦的牛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