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绣了几针,看到小丫头宝笙过来给她们添了果汁,忽然想起一事,低声道:“小娘子,我听刘婆子说,你和大郎去兴元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人,是个强人,咱们涯州的刺史公子,就是他所杀……”
说到此处,赵氏不觉打了个哆嗦,毕竟是寻常百姓,听见有人被杀,还是他们仰望都够不着背影的权贵公子被杀,总免不了忐忑难安:“我们那口子,刚听刘婆子一说,心里就不安宁,一连好几日都睡不安稳,后来见风平浪静,才算安生了。”
见顾婉若有所思,赵氏连忙叮嘱:“这次就算了,下一回,遇见那种强人,小娘子可千万躲开……那黑衣少年杀人的时候,刘婆子一个老乡,就在江里为客人撑船,正好看见。当时,刺史家的刘公子,就在岸边游玩,瞧见石头村的一个采桑女貌美,就上前纠缠,他带着护卫的兵士和家丁,围着那采桑女语声轻薄,甚至还想剥人家姑娘的衣裳。”
“哎,当时郊外冶游的人也不少,还有几个读书人,但没一个敢伸手管,有那看不惯的,最多也就掩面而去……就在那采桑女将将要吃亏的时候,那个黑衣少年就来了,刘婆子说,她那个老乡,一开始都没看到那少年的影子,就只瞧见碎石子破空而至,之后就是一抹冷光,从东到西,一闪而过,然后就是一声惨嚎……”
“只一眨眼的工夫,二十几个兵丁和护卫,都僵立当场,刘公子仰面而倒,采桑女踉踉跄跄地奔逃,而那造成这一切的少年,却是漫不经心地踱步到江边,取水洗了洗脸,这才飘然远去,一群兵士,立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渐渐有了动静,哭喊的哭喊,叫嚣的叫嚣,旁人却再也找不着那少年的背影了。”
赵氏颇为感叹地摇摇头:“我琢磨着,看见这一幕的船家大约脑袋都给吓迷糊了,哪有人真能从二十几个兵丁护卫保护中杀人,还一点儿伤都没有,就逃走的,不过,刘公子的死,肯定是实情,他碰上的,也一定是个强人。”
顾婉垂下眼眸,若有所思,这个黑衣少年,肯定是齐长关,在她的印象里,塞上‘飞白’,齐长关,是个名满天下的杀手,本来一直隐匿在暗中的人物,直到景天十二年,他孤身一剑,闯入塞上龙王的寿宴,把塞上龙王座下八大金刚的耳朵收入囊中,自己也重伤之余,远遁而去,自此一战成名,因为他字飞白,江湖上也就有了塞上‘飞白’的雅号。
“奇怪了……他杀刺史公子做什么,难不成还有人敢买涯州刺史家人的命?”
顾婉在二十一世纪,读了很多武侠小说,里面那些杀手游侠什么的,杀个贪官污吏,容易如切瓜,可事实上,在丰朝,庆朝,哪怕最乱的时候,江湖人也轻易不与官府打交道,江湖人行走江湖,第一课,就是要学会藏匿兵器,背着刀剑,四处行走的,那肯定是土匪……
赵氏听到顾婉的疑问,笑道:“小娘子,这些强人的想法,咱们哪里管得着,来,别想这些烦心事了,反正与我等无关,还是替我绣两针吧,这儿的颜色,是不是重了些?”
顾婉勾了勾唇,再不想这等不相干的,凑过去给赵氏讲解起配色。
第三十八章 功课
更新时间2012-9-23 8:01:37 字数:2137
临近晌午,王策才和顾安然把话说完。
他是连连保证,一定会把买地的事情办妥当,让顾安然安心备考,不用为这些琐事操劳,顾婉又从账上给他多支了百两纹银,让他往衙门里疏通疏通。
既然要在涯州落地生根,和衙门皂隶处好关系至关重要,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阎王好见小鬼难搪,顾婉将来还想在涯州开铺子做生意,和衙门小吏打交道的机会很多。
两兄妹一直把王家两口子送出大门,目送他们离去,这才回返。
顾安然喝了一点儿酒,顾婉秘制的果酒,香醇可口,后劲也十足,他虽然饮得不多,到也带了几分醺然。
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顾婉摇摇头,没让王大伸手,亲自捧了一盆热水,拿热毛巾给自家大哥擦了把脸,又给他端来一杯醒酒茶,喂着他喝下去。
一杯略带一点儿苦涩的温茶水喝完,顾安然吐出口气,神清气爽,笑道:“婉娘这醒酒茶真是不错,一杯喝下去,身子立时就清爽了。”
那是当然,前朝的宫廷秘方,十点积分才能买上一两半,还是特价,顾婉嘴角抽搐了下,她也就对大哥舍得,换了别人,想喝都没有。
清醒过来,顾安然就坐到书房专门为他打造的书桌前开始读书。
集贤馆的招生试定在九月初八,离现在还有小半年的时间,顾安然虽然自以为学识不错,可面对顾一清顾师的亲自考核,到底还是心下紧张,最近一段时间,把他以前通读过的典籍,也通通搬出来温故知新。
顾婉也跟着进了书房,一眼看到乱糟糟散落在桌子上,地上的书本,就觉得眼晕,哭笑不得:“大哥,你不是最爱惜书籍了,怎么弄得这么乱?”
好在书房里的家具书架都打磨的没有半点棱角尖刺,到不曾刮坏书页,顾婉随手把地上的书本拣起来看了看,什么《论语》、《孟子》、《尚书》、《礼记》……都是莘莘学子求而难得的好书,一一把书册按照次序放入书架,排列整齐,转过头,就见顾安然愁眉苦脸地盯着一本《道德经》发愣。
“大哥,你也别太急躁了,顾师的考核,只是入门考核而已,不可能要求你当个经学大师。”
顾婉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家大哥压力很大,现在顾家只有他们兄妹两人,大哥平日里虽然不说,却把父亲去世前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一心一意要读书上进,好在曾经对他们孤儿寡母,百般鄙夷的顾氏族人面前争一口气。
顾安然一抬头,见妹子眼睛里略带忧色,揉了揉眉心,笑道:“大哥没事儿,稍微有些感慨罢了,以前读书不多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学的相当不错,可随着读书渐多,到总有不足之感。”
顾婉顿时莞尔,这是好事,所谓学无止境,要是大哥没有这种紧迫感,她才要担心呢。
顾安然揉了揉顾婉的头发,脸上的神情渐渐柔和:“何况,我比别人要幸运得多,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小妹妹,咱们家的藏书让你这么一规整,条理分明,读起来比旁人可容易多。”
这不是假话,顾安然也没想到,他家稚龄的小妹妹,这般心灵手巧,家里的藏书,都让她分门别类,归放整齐,还专门抽出了足足半年的时间,列了一个大大的目录,书籍原作,和它的各种注疏,分门别类的列在一起,简单明了。
但是,书籍太多,一卷原作,后人的注疏论述,就浩如烟海,其中还颇有矛盾之处,各有道理,他一个才读了几年书的小学子,想要把这些都弄明白,根本不可能,幸亏守孝三年时光,他沉浸书海,通读经义,到是把底子打的相当扎实,要不然,面对这么多的书,恐怕都没法下手。
“哎,咱们家的藏书太多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读完……”
听到大哥的话,顾婉扫视了一眼把四壁书架排的满满堂堂的书籍,也咋舌,实在没想到,他们家的藏书已经这般多了,除了有娘亲留下来的那些书籍之外,三年守孝生涯中,顾婉往家里添置的书籍,更是数不胜数,估计很多逃过战祸灾难的世家,家里的藏书,都不一定有他们家这么多。
眨眨眼,顾婉低下头,笑眯眯地给大哥磨墨,“大哥,读书本来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多少大儒皓首穷经,也不敢说把经义都读透,你着什么急,要是自己读书不难,你也用不着去集贤馆,拜名师啊!”
顾安然点头,安安静静地坐下来。
虽说话里话外宽慰自家大哥,顾婉心里,对这次考核还是挺重视,毕竟有上辈子的经验,听说集贤馆第一批招收的学生,绝对是万里挑一,好一批本已经享誉盛名的才子都被刷了下去,真能入顾师眼睛的,少之又少,但每一个,都被顾师视为嫡传弟子,将来庆朝新立,这一帮人便是肱骨之臣。
“要是能拿到顾师的文集,还有他以前在岚山学院任教时,批改过的卷文,出过的题目就好了。”顾婉叹了口气,虽然对自家大哥的才学有信心,可竞争的人实在太多,如果不做好准备,万一阴沟里翻船,那对大哥的打击可就大了。
但现在又不是二十一世纪,有万能的网络在,有各种考试攻略,各界考题都有名师点评,只要肯下功夫,保证有人嚼碎了给你硬喂下去,现如今,恐怕只有顾一清的门徒故旧,才能得到他批注的文集,揣摩出他可能出什么样的题目了。
顾婉上辈子读的书不少,身为侯府夫人,人面也广,可集贤馆的考题,她却是没能耐看到的,而且,她当时对这些也不关心,从来没想到要关注。
“……要不然,给沐家那位七公子送封信。”
顾婉蹙眉凝思,涯州是沐家的地盘,顾一清在涯州创办集贤馆,又很明显是给沐家培养人才,那位七公子,应该多少能说得上话,再说,即使他拿不到‘内部参考资料’,一般的参考资料,总该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