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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姑玉篱 (树玄藤)


一样的眸子,一样地漆黑幽深,却寻不到曾经波光洋溢的清流。玉篱望进去,只觉得自己坠进一张纷繁交织的网里,越裹越紧。心里一惊,慢慢低下头来。一时四周只有隐隐的风声,水声,还有异常尖锐清脆的鸟叫。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一倾,玉篱低头只见那双磨得褪色的人字拖鞋出现在眼前。一股酸痛自心里冒出,直冲得鼻子疼。
来人递了方帕子过来。玉篱扫了眼搭在胸前的湿头发,一声不吭转头看向远处雾蒙蒙的水面,并没有伸手去接。
“生我的气了吗?”
王凤羽淡淡的声音如同暮色里的湖面,模糊冷清。
生气?都过了多久的事?昂首挺胸从自己身边若无其事地走过,不是早就当作不认识了吗?
玉篱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阵怒火。将头更转开一些。迎面一阵轻风过来,只觉眼角有一丝冰冰的凉意。
又是一阵长久地沉默。
玉篱使劲眨了眨眼睛,扶着船舷站起,打算上岸。
王凤羽站在玉篱对面,一动不动,定定地望着湖面,并没有让路的意思。
“我回去了。”玉篱使劲压抑自己的声音。
“再呆会儿。”
仍旧波澜不惊,听起来却让人更生气。
玉篱左右看看,索性弯腰去脱鞋。却一个不稳,跌坐在船舱里。芦苇,荷叶从眼前滑过,船已经悄无声息地驶出去,钻进芦苇深处。
玉篱诧异地望向王凤羽。
王凤羽将手里的桅杆放下,转身坐在船头,静静地看着玉篱。
“就一会儿。”
说罢,喉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玉篱紧咬嘴唇,看着王凤羽波澜不惊的样子,酸甜苦辣一起直冲上头,伸手去扯船侧的桅杆。奈何桅杆像生了根,纹丝不动。豆大的泪珠不知不觉顺着玉篱的鼻尖直往下滴。玉篱一惊,飞快抬手抹去。却不敢开口说话。
王凤羽定定坐在船首,手里紧紧握住桅杆,静静地看着玉篱把头埋得深深地,用两条细瘦的胳膊跟自己抢桅杆。心一软,手松开来,让玉篱将长长的桅杆抽走。
“不要和邓四喜在一起,他配不上你。”
玉篱猛一下舀到桅杆,心里一松。却听见王凤羽清清淡淡的声音又响起,听着倒像是命令。心里是又恨又气,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猛地抬起头,轻轻一笑,“是二富还是王大飞?你觉得我配得上?”
王凤羽沉默。
玉篱无趣地摇摇头,撑起桅杆,只想一刻也不要多停赶快上岸。长长的桅杆舀在玉篱手里,又沉又不称手。左一下,右一下,船没往岸边靠,却打头到处乱窜。正手忙脚乱,船身一震,王凤羽走过来。
“都不配。谁也不配。去上学!我供你,去找个和你一样的人!”
玉篱停下来,不可思议地望向王凤羽。断剑似的眉头深深皱成一团,让人觉得狰狞可怖。黑漆漆的眸子,深得望不到底。就如同以前,毫不掩饰,**裸地将他的心暴露在自己面前。
玉篱向四周望去,水,天,树丛,苇荡,晃得眼有些花。慢慢弯身蹲在船仓里一动不动。
“王凤羽,你以为你是我妈还是我爸?这些事,就不用你来管了!”
王凤羽也蹲下来,听着玉篱压抑的呜咽,使劲咽了咽喉头,“不好吗?那你等等我,不就是钱吗?就几年。”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边,对不起……”
玉篱的头深深埋在臂膀里。听见王凤羽这话,眼前是那天在河边,王凤羽眼神清澈地跟自己说:玉篱,不就是个鱼塘吗……玉篱张大口无声地恸哭,双肩不由自主地颤抖。就这样吧,自己能给他带来些什么?什么也不能。玉篱觉察到身边的人靠过来,猛地站起身,定定地看着王凤羽。
“凤羽,我知道你对我好。谢谢你!可是这些日子,我已经哭够了,不想再哭。就这样,挺好。对大家都好……”
天地寂静无声,王凤羽紧咬牙关,一眨不眨地望着玉篱。拳头攥得死紧。就在玉篱觉得自己就快承受不住,放声大哭的时候。岸上传来三平迟疑的声音。
“玉篱姐……”
玉篱抬头,来不及细想,大声答应回去。也不顾桅杆,用两只手抓住近处的芦苇,水草,一个劲儿朝岸边靠。
过了一会儿,手上一轻,原来是王凤羽捡起桅杆把船撑了起来。
船很快到了岸边。三平和王志兵见着王凤羽,互相看看,眼里流露出一丝惊慌。再看看眼睛红肿的玉篱,满眼狐疑。最终三平还是挺起小胸脯,“王凤羽,有种你冲我来!欺负女人算什么?!”
玉篱一窒。只见王凤羽冷冷瞟了两人一眼。
“常来偷划船的是你们俩吧。胆子不小。”
三平和王志兵一缩肩,却没否认。
“把棚子里的桅杆都搬到你姐和上村宋大爷家去。以后划了船栓好。”
说着,王凤羽指指棚子里扎成捆的一堆芦苇杆子。
三平和王志兵苦了脸,听见后边的话又一喜,忙忙地就去搬芦苇杆子。
天色已经不早。虽然夏天黑得晚,太阳一落山,雾气上来到处朦朦胧胧。即使这样,玉篱只觉得自己双眼火辣辣地,对着三平两人还是很不自在。见两人去搬东西,也不管王凤羽,自顾沿着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出了白鹭滩,蹲在河边用凉水冰眼睛。
等到三平两人扛了芦苇杆出来,犹豫不决地走上去,“到了家,别乱说……”
三平听了玉篱的话,眼珠子直转。见玉篱双颊通红,欲言又止。最后瞟一眼玉篱背后,一声不吭和王志兵走了。
玉篱转身,王凤羽舀了大把白荷在手里。见玉篱望去,伸手递过来硬塞在玉篱手里。
“放心吧,他们不敢。”
说完,对着玉篱沉默半晌,一个人消失在河边的柳荫里。
玉篱怀抱一把荷花,呆呆站在河边。一片荷瓣落下来,滑下河里,在湍急的水流里打了几转,最后飘得不见踪影。玉篱只觉心里憋得慌,透不过气来,发疯似往家跑。

第七十五章归来
☆、第七十六章端倪

白婶从隔壁王家出来,天已经擦黑。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进了门,院子里黑不隆冬,忍不住叹息。儿子才回来就似变了个人。说话犯冲,动不动就不理人,见空就一个人跑回白鹭滩一呆大半天。转头想到王凤羽又黑又瘦的样子,又心疼得厉害。摸黑进灶房打开灯,点火打算给儿子做点好吃的。
正忙活,隐隐听见沉闷地砰砰声从后院传来。白婶扔下灶台,寻声找去。影影绰绰,王凤羽站在后院的老桃树下,赤着拳头,打贼似地锤着吊在桃枝上的沙包。
白婶眉头深锁,走上前去。
“它是跟你有仇?也不怕伤了手!”
这沙包早先就吊在白鹭滩上的柳林里,闲来无事,王凤羽用来练手劲。可也不是这么个擂法不是?
王凤羽听了母亲的话,转头看看,却没有停下来。动作更猛更用劲儿。
白婶抢前一步,拦住王凤羽。
“得了!我给你告饶好不?我今天去了大飞家,跟他妈说了!以后再不管别人闲事还不行?”
王凤羽好似没听见,依旧我行我素。
“那是因为二富?这不是她姨听见我要去蘀大飞说,就让我帮忙吗?我寻思二富比大飞稳当些,跟你又要好,玉篱也是个好姑娘,这才……”
话没完,只见王凤羽停下来,快步走回屋里去。
白婶愣在院子里。不是这个,不是那个,到底为了什么?一回来,就问自己为什么去给玉家提亲。从那以后,就沉着张脸没见笑过。从四月间出去,这都八月了,才见着儿子。没想到,再见面倒成了冤家。白婶越想越委屈,快步跟进王凤羽房间里。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是你妈!你倒说说我哪里得罪了你?!”
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
屋子里没有开灯,皎洁的月光从东边推开的窗子里倾泻进来。王凤羽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脸。
“我没有怪您,我怪我自己。”
平静的声音再清楚不过。
白婶却疑惑地走近一步,
“你说什么……”
只听见王凤羽声音一软,
“没什么。都是我的错。最近有些累,没别的。”
话一转,忽而又问:
“咱们还有多少钱在手上?”
白婶更是奇怪。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别看长得高高大大,粗枝大叶。可从小芝麻大的小事都靠自己,心养得却是很细。这些年母子俩的钱都是儿子在挣,钱也是他在存,自己不过帮着保管折子而已。心下一静,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凤羽听出母亲声音里的担忧,心里泛起一阵懊恼。伸手把灯摁开,走过去扶着白婶在床前椅子上坐下。
“没事。别瞎想。”
略一迟疑,才又说:
“山上新出了批需洞,一万多一个,我想试试!”
白婶放下心来,又忍不住一阵迟疑。
这个事,自从夏彩那丫头来了后,多多少少听说一些。就是夏家起始也是因为蒙着一个富需发的家。可那连绵起伏一大片山,谁知道哪时哪块地是宝,哪块地扔了钱等于打水漂?手里的钱,可都是儿子一点点攒起来的血汗钱。又想到夏彩家,儿子总不可能空凭一身力气就做了那家的女婿吧?白婶寻思来寻思去,到底还是舀不定主意,“是不是她家有什么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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