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两分钟时间,惊险无比。店子内外的人都大大地吸了口凉气。等到来人抱着茫然不知的小丫头回来的时候,大家才回过神。
抱着妞子的人穿了件铁灰色的羽绒服,一头利落的板寸还喷着发胶,一走近就是扑鼻的鸀茶清香。玉篱手脚发软地走过去接妞子,一看这人竟然是邓四喜。让人尴尬地是,妞子就势赖在邓四喜身上不下来。
邓四喜看了眼玉篱,笑着逗妞子,
“没关系,我抱她回去。平常我去她家抱惯了的。”
说起来,邓四喜也是来罗家做客。玉篱一想,也对,刚刚不还和邓四喜他妈李婶子说了那么久的话。索性就任妞子在罗四喜怀里。又免不了谢谢邓四喜,“刚才真是多亏四哥,要不是你,我……”
玉篱是想说“该怎么给罗家交差”,想想这样说也太不近人情。孩子要出了什么事,该让人多心疼,怎么能只想到怎么交差呢?一吞吐,就显出几分娇怯。
邓四喜见了却是了然地点点头。
“半大的小孩子就是跑得忒快,最是难看的时候。”
倒是蘀玉篱解了围。
玉篱感激地笑笑。一晃眼,王凤羽从邓四喜身后擦过去,埋头挤身进了柜台。牌桌上的人七嘴八舌地招呼他:“凤羽,还是你反应快!我们回过神来,你都冲出去啦!”
王冬子更是,这会儿醒过神来,一把扯下栓在货架上的红气球递给妞子,“舀去,舀去!为个气球出事情,我可赔不起你爹妈!”
一桌子人哄笑起来,说这都是气球惹得祸。
玉篱忍俊不禁,忍不住看向王凤羽那边。王凤羽阴着个脸一言不发地理着手里的牌。抬头望过来,对上玉篱的一双笑眼,反而一皱眉又把头偏过去。
玉篱自讨了个没趣,暗自撇撇嘴。等邓四喜买好烟,就跟着他和妞子两人回了罗家。
☆、第五十章宴席
邓四喜抱着妞子走在前面,玉篱后边跟着。才到罗家大门口,妞子的妈沈爱芳迎出来,“怎么才来,都快开席了!”
邓四喜冲沈爱芳点点头,说道:
“临时有点事,耽搁了一下。”
沈爱芳顺手接过妞子,问妞子,
“你倒和邓叔亲,老远就迎出去接!…”
邓四喜一笑,
“去店里买包烟,刚好碰上。”
说着回头看了玉篱一眼,并没有把刚才的事说出来。
沈爱芳就打趣,
“我家的烟招待不了你,还巴巴跑去买?!”
说着就招呼邓四喜快去坐席。
玉篱在旁边,见两人说得热乎,也插不进话去,就要转身进灶房去找母亲。沈爱芳却一把拉住玉篱,“就是来找你的!玉婶和大家已经坐下,咱们也赶快过去!”
又说,
“妞子跟小姑姑真是投缘!换了人哪能玩这么久,以后多来家玩。”
玉篱不由汗颜,刚才差点就让妞子出事,说来还得多亏邓四喜。哪里还好意思托大,就心虚地说:“我也差点看不住,幸亏邓四哥来才帮了忙。”
邓爱芳听了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领着玉篱进了院子,又穿过底楼堂屋,上了二楼,最后在二楼的一个小厅里,才停下来。
玉篱一路走来,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从院子到堂屋,从堂屋到二楼,粗粗算来一个普普通通的杀猪宴就摆了十几桌。玉篱留意看去,院子里坐的多是罗家平日关系还算可以的人家。到了堂屋,则就有罗冯军本人还有罗冯军父亲亲自出面招待。一眼望去,全是男客。认识的人不多,除去刚才进来的邓四喜,玉篱爸和村长王德友也赫然在座。上了二楼,楼中央一个小厅,就只摆了两个大圆桌。上首一桌,罗老太太为首,邓四喜的母亲李婶子和玉篱妈都在。再就是很少在村里露面的张顺子和罗家亲戚里年长的老人还算认识。和罗老太太并排而坐着两位年长的妇人,看着却很眼生。另外一桌,其中一个烫着短碎的年轻妇人,玉篱倒有些印象,好似是沈爱芳的娘家嫂嫂。妇人腿上的坐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年岁长相都和妞子有几分相像。
玉篱明白,这应该是招待至亲女眷的地方。顿时觉得罗家其实对自家真是不薄。又照辈分,自己该坐在下首一桌才是。就照着沈家嫂嫂旁边空着的唯一一把椅子坐下去。不想横里插进来一只手拦住玉篱。玉篱诧异,看去,竟是沈爱芳一手夹着妞子,一手拖了把椅子。
“妹妹去和婶婶坐一起!妞子许久没和他哥哥见着,两兄妹要好好唠唠!”
说得沈爱芳嫂嫂和一桌人笑起来。邻桌的罗老太太也跟着一个劲儿招呼玉篱过去。
当着这么多人,玉篱羞涩地笑着。从沈爱芳手里接过椅子,乖巧地在母亲旁边挂了个角。这里,玉篱妈责怪玉篱不懂事,亏了沈嫂子到处找人。那里,沈爱芳又抱上妞子招呼着给玉篱添碗筷。明里,玉篱从正席变成了插位,暗里,却是提了个辈分。且见着张顺子对自己皮笑肉不笑却故显亲热的样子,玉篱直觉,罗家这样的安排必是用心良苦。沈爱芳递碗筷过来的时候,玉篱忍不住望着沈爱芳真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嫂子!”
沈爱芳并不推辞,看着玉篱的眼睛露出一丝笑意。马上又转头对罗老太太身边清瘦白净的一个老妇人笑道:“您不是说要看看我们王家村的大孝女长什么样吗?可不就在眼前?长得花一样!”
整间屋里的都笑起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玉篱。
玉篱素白的一张脸,瞬间就红到耳根。到底玉篱妈是经事的人,稳稳当当地蘀闺女委婉托辞一阵儿,才让玉篱一颗乱跳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只见那白净的老妇人对玉篱妈又笑着说,“前几天我这嘴快的闺女,回了家就一直跟我念叨。说是村里如今人人都在说,养闺女就要照着玉家养,甭管出息不出息,最要紧心里装着爹妈!又说,以后妞子要是像她小姑姑般有孝心,她夫妇俩就是睡着都要笑醒!”
这话,玉篱妈听着很是耳熟。一下子想到那天小卖部阿庆嫂说的,脸也有些发热。王七婶这次做的事,反响还真是大!又想到女儿的乖巧,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一丝满足。
玉篱这才知道这清瘦白净的老妇人原来是沈爱芳的妈。说来,这沈家老太太该也是个极爱子女的母亲。沈家并不是本地人,只因沈爱芳毕业后看中罗冯军,死活不愿回家乡。沈爱芳在家是幺女,又很受父母兄长疼爱。先是沈爱芳的哥哥把生意慢慢做到这边来,再又沈家两老想方设法调动工作。可怜天下父母心,莫名,玉篱就对这白净慈祥的老太太多了几分好感。
又听沈老太太说,
“我吧,也是个爱饶舌的。就又说给我这老姐妹听!她也好奇!玉家闺女,你今天可给我们解了馋!”
众人又跟着笑一阵。这次,玉篱羞涩归羞涩,抬头打量了眼沈老太太旁边,坐在沈老太太和罗老太太正中年纪稍轻的富态老妇人。按道理,那位子是今天的首座。该给今天最贵重的客人才对。富态妇人却看起来衣着简朴,神情淡然。坐在上首的三位,就数她最年轻,却丝毫不显局促。
玉篱寻思着,又看了一眼。却与妇人的目光一遇。玉篱还保持着羞涩的笑意,富态妇人却只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面色仍旧和煦无比,淡淡的眼神却瞬间拒人于千里。玉篱心里一黯。
在座的宾客跟着主人凑兴,说笑一阵,宴席开始。
罗家的席面也是十八个菜。却从选材到烹制,远远超过玉篱家的菜式。玉篱跟在母亲身边,不紧不慢把顿酒席吃完,也不知道自己饱没饱。又耐着性子坐在一旁听玉篱妈跟人聊完家长里短,母女俩儿这才找上玉篱爸跟主人家一一告谢回家。
一回到家,玉家三人都长长舒口气。特别是玉篱爸,脸上还有未退的潮红。就问玉篱妈,“周老师走的时候,可还说了什么?”
玉篱妈明白丈夫的意思。许是周老师特意拜托,罗家才这样帮衬自家。玉篱妈看了眼玉篱,“跟你说过,不就引着玉篱和罗冯军说了两句吗。其实也没啥,就平常咱也都是熟人,罗家对人也本来就实在。”
玉篱妈说得有些勉强,玉篱只以为母亲是在给父亲宽心,也没在意。
玉篱爸听了妻子的话,喃喃自语,
“除了乡长,差不多的人都请到了……王德友平常眼睛是放哪里看人的,今天那张脸都要笑烂了……”
玉篱妈寻思一会儿,也接口,
“可不是。再没想到,乡长夫人也来了。”
“要说,还错怪了冯军媳妇儿……”
夫妻俩都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
玉篱这才知道。那富态的妇人,原来是乡长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语调一提,“你们也别想太深,罗家这几年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没见邓四喜那样的人也来?生意场上的人都到了,还有什么好奇怪?保不准咱们下任村长就是罗医生也不一定!”
玉篱这话纯粹是瞎蒙。玉篱不知爸爸那里的情形,可自己和母亲这里,只要不傻都能看出罗家处心积虑在帮自家。酒席上,张顺子五颜六色的脸,最能说明问题。终归自家还是欠了周老师,欠了罗家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