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自顾就把提来的一抱稻草扔到水里。脱鞋下了田。
王七婶和王七见了,忙不迭地出声拦她。
“你作死!你妈我都不让来,你倒往前凑!还有你那话,少胡说!”
王七婶瞟眼四周,果然一双双贼亮的眼睛都盯着这里。刚才还说得起劲的一群人,现下都在窃窃私语!王七婶也不敢做得太明显,用身子将玉篱遮了大半,一双胳膊去撞她,“赶紧地!回家呆着!”
玉篱比王七婶高了一头,人又长得细高。见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抿着嘴自顾笑,一闪身就过去,跨到秧稞子前伸手扯起来。
“本来一早就要来蘀我妈,没料到给睡过头了。今年可真热得离谱,咱们靠湖,又大清早,都热成这样!”
王七夫妇讶然。此刻大片田里的人都往这边看,她倒闲闲地跟自家聊天,跟个没事人一样。
王七婶拧紧眉头盯住玉篱,想发火又不敢发。王七咳一声,憨憨地接过玉篱的话,“说得是,大半夜蛤蟆青蛙叫得我合不上眼,我防鱼浮头,转了好几圈,幸好没有!”
“是吗?”
玉篱一脸吃惊,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等回去跟我妈我爸商量商量。早点把鱼塘清了,免得出意外!”
“意外”两字,让王七夫妇打个激灵。
王七停下手里的活,
“谁说不是?”
扫眼四周,侧了头低声说出“王泉”两个字,冲玉篱挤挤眼,“防了这么久,早点把钱舀到手才算数。回头我也跟你爸说去!”
玉篱咬了嘴唇,重重地点头。看看已经装满一挑秧苗的担子,跟王七说:“您快送到大田去吧。这里我和干妈两人就够了。虽然包给了别人,主人家不在有些事别人也不好做主。”
说得王七连连点头。王七赶紧就要洗手上田坎去。
王七婶一人在旁边看着。等王七挑着扯好的秧苗走了,也顾不了那么多,拧了玉篱一把。
“小妮子越发长进了!几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事?”
玉篱仰头抿笑,
“您说什么呢,听不懂……”
亮亮的眼睛,眨巴眨巴,一闪而过的狡黠鲜活无比。
王七婶举起手,巴掌重重拍在玉篱胳膊上。玉篱清脆地“哎哟”一声,笑得咯咯地。难得一丝凉风从湖面上吹来,玉篱的笑声传出老远。王七婶举目望去,闻声往这边看的人又都唰地一下低了头。王七婶轻轻叹口气,“也好……我看你妈平常操那么多心,得空也该好好劝劝她了。”
玉篱莞尔,催王七婶赶快扯秧苗。
双平出嫁后,王家虽只有王七夫妇和三平三口人,实际上双平的田每年都是娘家在帮着收种。今年邓四喜特别忙,连带着邓立明也不常着家。安安又小,双平更不能指望上。粗粗算起来。王家就有四亩大田,连带差不多一亩自留地都得插上秧。
王七婶跟玉篱抱怨,
“还好现在人脑子活络,忙不过来还可以花钱请人帮忙。要是像你们小的那会儿,一个农忙可把我们这些大人累得……,要是换不了工。想死的心都有!”
玉篱静静地听着。不由想到了自家正筹备的事。
正想得入神。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玉篱……”
玉篱抬眼,严姐双手抓住衣脚站在田坎上。裤腿挽得高高的,光着双雪白的腿肚子,不仅双脚。身上也全是泥点子。
玉篱惊讶地直起腰来。
“严姐?您这是?”
严姐瞥了眼旁边站着的王七婶,轻声跟玉篱说:“白婶留我和静静,也不能老这么呆着什么也不干……我就寻思跟大伙儿一起帮人家栽栽秧。农忙一季,也能挣几个零花钱……”
话锋一转,语气畅快起来。
“今天到了七婶家。听说玉篱在这里,我就过来看看!要是能搭把手就好,反正大田里人多忙得过来!”
热切地看向王七婶。
王七婶一滞,飞快地移开目光。暗自嘀咕了句什么,转头也不搭她的腔。
霎时,严姐笑嘻嘻的脸僵住。玉篱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张师傅回了老家,严姐的小店又被自己父亲弄得一团糟。幸好白婶感激她日夜照顾自己。苦苦将母女俩留在白家。要不然回到陌生的山里,才上高中的静静可怎么办?……
玉篱咬咬唇角。一扬声,笑着将严姐拉下田跟自己一处扯秧。两人一个轻言一个细语,低低地聊起来。
“真是对不住您,要不是我爸闹那么一场,您接着回去开店就是,何必弄得这么辛苦。”
严姐听玉篱这么说,连连摇头,
“房主早就想把房子收回去,都是看在张哥面上才拖了这几年。如今张哥回了老家,我原本也打算关门了事。不用过意不去!”
玉篱却更歉疚。这么说起来就扯到了王凤羽,扯到王凤羽还不是脱不了自己家的根源。玉篱闷闷地,偏头细细打量身旁的女人,细白脸,柳眉微蹙。正午的太阳直射下来,汗珠顺着她白皙的额角直往下淌。饶是这样,从她身上还能隐隐嗅到阵阵清冽的芬芳。再看那十指尖尖的一双手,一看就很久没碰过农活,可扯起秧苗来却驾轻就熟,很快就把玉篱撇下一大截。
玉篱不由想到静静那张异常清秀的小脸,联想到她去世的丈夫,又想到长得又高又壮的王德友……
玉篱瞥眼一直往这边瞟的王七婶,问严姐,“看样子,您以前也是做惯农活的。”
严姐没留意,抬手用袖口麻利地将汗水一抹,点点头,“静静都会跑了我才跟着……我家那位!第一次出大山来。在娘家做闺女的时候上山打柴,挑水,什么没干过?嫁了人,他长年在外边跑,我更是顶个壮劳力……”
言谈间神色黯淡下来。
严姐的身世玉篱是早就知道的。念头一闪,却像个白菜似的,牵起话头就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问得严姐面红耳赤。说到和王德友闹崩的时候,严姐再也说不下去,几下将最后一把秧苗用稻草挽好就落荒而逃。
玉篱望着严姐匆匆离去的背影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被王七婶从背后重重地推了一把。
“你这孩子,今儿咋这么没眼色?”
望了望周围,压低声音,
“专拣人伤心处揭疤!我们那辈人,谁不是苦水泡大,哪能跟你们比?”
玉篱看着王七婶笑而不语。
王七婶一阵感慨,
“瞧她细皮嫩肉,还以为她出身比我们好。没想到遭了这么多罪!老天爷也真瞎了眼,咋让她跟姓王的就纠缠上了?”
玉篱急忙在旁边一个劲儿应和。说去说来,严姐就是个孤苦无依,又被王德友给骗了的可怜女人!
快到晌午,王七婶家要用的秧苗终于全备齐。王七婶忙着去大田看看,玉篱一个人跑到大河里将手脚,脸,全洗得干干净净,上上下下收拾妥当了,又到王家查了三平的作业这才慢悠悠地推开自家院门。
第一百三十二章农忙
☆、第一百三十三章筹划
玉篱慢悠悠地去推院门。刚露出条缝,随着声尖厉的鸡叫迎面扑来一阵灰尘。玉篱愕然,猛地被呛了一大口,不由自主往后退。人还没站稳,感觉臂上一沉,两只滴溜溜乱窜的小眼睛就骤然杵到眼底下。黄得都发红了的利嘴刮擦着玉篱的下巴一划而过。玉篱惊得大呼出声,汗毛都竖了起来,一阵猛甩,想把紧紧抓在自己双臂上的公鸡扔出去!
谁想,玉篱手上一动,那鸡顺势而上就端端正正蹲在玉篱头顶上!
玉篱又气又急!这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面生不说,那双锐利的小眼睛冷冰冰地打转,瞧着就特别渗人。伸手去扒拉吧,锋利的爪子就差把玉篱的头皮揭下来。
“啊!……”
玉篱痛呼出声。
“天啦,天啦……”
连串的惊呼由远而近,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打头,玉篱妈和玉篱爸跟在后边都跑了出来。妇人到了玉篱跟前,一蹭身,麻利从玉篱头上把公鸡拎下来,腾出一只手就在那只鸡身上捶!
“叫你淘!马上就炖了汤!”
笑脸上盛满歉意,
“玉老师!真是对不住!想着它最壮就抓它来,谁知道来了净惹事!”
玉篱仔细一看,妇人黑瘦矮小,眼睛却炯炯有神,行动敏捷。不是自己在碧暮寨带过的学生丁华的母亲是谁?想不到她会到自己家来,玉篱尴尬地笑笑,“没事!”
赶紧理一头被鸡抓得四处飞散的头发。
旁边玉家夫妇却笑得弯起嘴角。
“您别跟她客气!学生带不好,把自己也弄丢了不说。这会儿回了家,还让鸡都爬头上去!说起来还是咱们乡下养大的闺女!也不怕人笑话!”
玉篱妈别有深意地看眼玉篱。
玉篱会意。弯起嘴角也不顶嘴。
丁华母亲听着,却讪讪地,
“可别这么说,玉老师人顶好!”
见母亲俩眉来眼去,有些摸不着头脑,豪爽地跟玉篱妈商量。
“大姐找把刀来。我这就麻利地给它收拾了!看它还跳!”
玉篱妈赶紧阻拦,
“哪使得?瞧它活蹦乱跳的鲜活样儿,看着都爱人!妹妹已经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待会儿就带它回去吧!您也瞧见了。我这里不少鸡鸭!心意我们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