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若寒成亲那天,云岫告诉之间,就算这一生,再没有一个人执她之手,没人免她苦,免她累,免她流离颠沛,她的心亦不会再痛。
可是隐隐之中,她自以为不会有任何感觉的那颗心,真的有点痛了。
云帝和云岫就这样静然相望,云岫是性情中人,即使心有怨怼,她亦不想隐瞒云帝半分。
从相国寺祈福回来,不过是短短数日,云帝却觉得云岫再也不是他所认识的云岫了。
那盘棋,胜负分明,云帝未置一言,负手离开凤华宫。
之后,云岫亲自把流风从死牢中带出来,送到太医院的门口。今时今日的流风已经是太医院中一名普通的太医,有着光鲜的身份。在皇宫中能活下来的男人,还有一群身为医官的正常男人。
目光中,流风双目充满血丝,往日里飘逸的一身绯衣沾满了尘灰,他虽有点狼狈,却仍是丰神俊朗,不输从前。
“从此刻起,你的命便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希望你好好珍惜你的命。”
流风双目灼灼地看定云岫:“值得吗?”
几乎是想无未想,云岫摇头道:“不值得。”
流风曾听人谈论起云岫,都说她恃宠而骄,刁蛮粗鄙,他却觉得云岫性情淡漠,而他自己性格孤傲,对云岫救他一事也不是很领情。
“为何还要这么做?我说过我的生死与你无关。”
“自从你把你的命交到我手上的那刻起,你便是我的人,我自是要护你周全,不惜任何代价。”
云岫的神色淡淡的,她看了看天色,天边乌云笼聚,风雨欲来。不论她心思几何,欲置云帝于何地,流风都是很重要的一颗棋子,不可或缺。
思及此,云岫的心顿时沉痛起来。她再不是当初那个明媚纯真的女子,有了心机,会耍手段。
云岫眨眨眼,惊觉这一切恍如隔世。
她不再多言,转身回凤华宫,宫人深知她喜好饮茶,早早在一旁煮茶。
云岫静静地坐着,入目处,见有一双纤长的手正端来她最爱喝的普洱。再往上看一点,是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腕,戴着一个色泽润亮的翡翠玉镯。
云岫抬眼,是宫女凝珠。
她恍然想起锦绣已经被她遣到了厨房,不得接近凤华宫的主殿。
凝珠立在她的左侧:“娘娘,白侍卫求见。”
“请他进来。”
只是数日不见,白青辰看上去憔悴了很多,许是为了查案,几日下来未曾好好休息。
然而,依然不减他卓然的风采,那双眼睛依旧璨亮如星辰。
云岫问他:“可有进展?”
白青辰答道:“那宫女叫碧宁,原是琼妃娘娘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
这时,凝珠正端茶给白青辰,手一颤,茶盏应声而碎。
云岫看她一眼,眼中暗涌顿起,淡淡道:“下去吧。”
“是。”
凝珠拾了碎片,弯身退了出去。
“看的出来,那神秘人是在保护娘娘。”白青辰继续说道,“她可能是娘娘的朋友。”
!
☆、023 郡主找茬
那个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云岫的心里。
他温润似玉,喜欢握着她的手,坐在百花深处,陪她看云影天光。
他总是对她展露春风一般的暖笑,望着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
而,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和那个男人一起携手山水间,白首到老。
那个人,他就是夜若寒。
记忆一下子涌在眼前,夜若寒清俊的脸愈加地清晰,云岫暗暗在心里盘算,他是否已经到家了?
“娘娘的心里可有眉目?”
白青辰出声询问,云岫恍惚地回了神,双瞳凄迷如雾,低声道:“没有。”
她伸手端起茶盏,茶雾袅袅,她忽然怔住。
究竟何时,她的身边有夜若寒的暗卫相护?云帝又是否已经有所察觉了?
“你有心事?”
“没有。”
白青辰看着云岫神思恍惚的样子,忽然道:“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云岫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茶盏里的茶水轻荡,溅湿了她的衣袖。
她凝眸看他,今日的白青辰有些不一样,他的眼神太深邃,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是云帝最器重的臣子之一,才华无双,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
云岫渐渐地将目光放远,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径自问他:“相国寺里的神秘人和在死牢里的黑衣女子,她们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云岫这样问的时候,白青辰淡淡地轻叹了一声,眼中的神色越加地讳莫如深:“只能说,娘娘曾和死牢里的狱卒中了一样的迷药,一醉清梦。”
“一醉清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这是一醉清梦最特别的地方。”白青辰缓缓道,“它耗尽鬼谷子半生的心血。”
云岫怔然。
她想鬼谷子一定是个极其变态的老头,一生所学都用在了旁门左道上,难怪他的教出来的徒弟一个比一个变态。
那死牢里的黑衣女子可能就是飞舞,不然,也定与她有着非一般的关系。
“娘娘可问过流风?”
云岫的唇畔挂着一丝苦笑:“他并不是很相信我。”
云岫根本就猜不透流风的心思,若他为了保命,做戏给她看,那事情依旧如重重迷雾,异常的棘手。
这时,忽有内侍进来通报:“娘娘,明萱郡主求见。”
云岫目光一动,漾开丝丝缕缕的苦笑。
眼前最棘手的,其实是这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明萱郡主,她的胡搅蛮缠让云岫疲以应对。
明萱爱夜玉寒入骨,也便恨她入骨。自从云岫答应教她惊鸿舞,她便隔三差五地进宫找她晦气。
正如这日,云岫正在苦恼如何让流风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明萱施施然地走进,嘴角上挑:“白青辰,你也在,看来我来的很不是时候。”
闻声,云岫和白青辰双双抬眼。
明萱神色淡然地迎上她们的目光,嘴角笑意更甚:“娘娘似乎很不想看见我。”
“你也不是很笨。”云岫淡淡而笑,一如前几日的疏离冷淡:“本宫今日并无教舞的心情,郡主请回。”
明萱记不得,这是云岫第几次拒绝她。
她面色如常,站在大殿之中,神情倨傲不羁:“本郡主出身名门,自小幼庭承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要你教一支惊鸿舞,真有这么为难你吗?”
现在的明萱已不是初见时那般泼辣刁蛮,她这般隐忍的性情真是像极了云岫,只是云岫比她更会隐藏心思。
“没有一个人有权利让另一个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做任何事情,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本宫是答应了你,要教你惊鸿舞,但是什么时候教,那就要看本宫心情如何了。”
“你欺人太甚。”
云岫支着额头,目光淡淡地瞥向明萱,眉梢单边挑起:“就欺负你了,怎么了?”
“你知道我父王……”
“本宫当然知道明王爷权势滔天,但是,那又怎么样,本宫若是不愿教你,惊鸿舞和夜玉寒都会是你心底的一根刺,这一辈子你休想安生。”
明萱的神色不再平静,头一回,她这么恨一个人,她好想把云岫从高位上扯下来,然后狠狠地踹她几脚。可是,她不能,别说白青辰就在云岫的身边,就算今日只有她和云岫两人,她依然动不了云岫一根汗毛。
对上云岫慵懒的目光,明萱渐渐平静下来,她不应该让她的对手看自己笑话,更不该让她痛快。
她的眼底清冷如月色,没了愤,也没有恨,她就那样冷静地站在云岫的面前,微微仰着头,那原先惨淡无光的眼,又慢慢溢满了光彩。
云岫凤眸一眯,唇畔的笑容有些妖娆,这样的明萱,才配得上做她的对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因为她看见明萱缓缓地跪在她的面前。
云岫心神一震,脸上神色复杂,掠过丝丝缕缕的涟漪。
“请娘娘教我惊鸿舞。”
“为什么你非要学惊鸿舞,本宫如此羞辱你,你不生气吗?”
从一进殿就没有笑过的明萱,突然微微一笑,她一字一句,缓慢说道:“只要是你会的,你有的,本郡主都要会。”
云岫怔在原地。
许久,她唇角一动,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夜玉寒真的值得你这般卑微屈膝吗?”
“他不是夜若寒,我也不是你。”
云岫的神色骤然一变,此刻听在耳朵里,她并不生气,只有无限的凄凉涌入心底。世人万万千千,为何偏偏他就是那个无心无情的人?
“可惜你缺少了一个玲珑的身段,你没有轻如云燕的身段,本宫若教你惊鸿舞,不是枉费了一番心血吗?”云岫清冷地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戏谑而冰冷,“郡主若还想学惊鸿舞,等你瘦了再说。”
明萱的眼微微地缩了一下,目光隐约泛起一些怒意,但细看,她的眼睛就如暗夜里的水潭,不起波澜。
“是不是娘娘你自己曾经得不到,所以也要毁了这世间所有的情?”
明萱眼中的冷光寸寸朝向云岫,她看见云岫缓步走到她的身侧,扶她起身,身子一倾,俯身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