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春心里七上八下,蹑手蹑脚进去,来到床边,隔着帐子,主子静静躺着,没有动静。
房春撩起纱帐一角,看主子阖眼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轻轻唤了句:“主子,该起了”。
季宝珠无精打采半睁开眼,道:“什么时辰了?”
芳春看下屋角滴漏,道:“辰时了”。
季宝珠道:“昨晚惊吓,身子绵软无力”。
芳春吓了一跳,忙道:“我请许御医来”,说吧转身出去,季宝珠睁开眼,唇角微扬。
许御医匆匆赶到床前,隔着飘渺的茜素红纱帐问:“娘娘觉得有什么不好?”
季宝珠眼睛睁开一线,道:“腹部不适”。
芳春撩起帐子一角,季宝珠伸手出来,许御医正巧看见季宝珠眼睑一张一合,反复两次,许御医明白了,娘娘这是故意装病,职业操守让他还是认真把脉。
然后,松开手,道:“脉象不稳,娘娘需静养,待微臣禀奏皇上”。
季宝珠对芳春道:“待皇上下朝,你同许御医去,把事情经过说一下,就说本宫说的,求皇上在宫里找到那只猫,拿来我认”。
芳春答应声,同许御医出去。
萧昂在朝上议事,大臣们讨论激烈,就先退朝,容后再议。
草草吃过早膳,就有许御医和芳春求见,萧昂这几日没去熙和宫,心下也惦记着,知道他二人必有事,忙宣入。
芳春备细说了昨晚发生的事,许御医奏道:“禀皇上,季嫔娘娘动了胎气,微臣开了安神的药,但不敢总吃,以免影响胎儿”。
二人说完,萧昂脸就黑了,沉声道:“胆敢有人用猫来做文章”。
对殿上太监道:“传旨,叫皇后速找了那只猫来,送去熙和宫辨认”。
说完对许御医道:“季嫔娘娘不得有任何闪失,有事速来禀奏”,许御医答应声。
萧昂又对芳春说:“回去同你主子说,我忙过这两日就过去看她,让她好好安胎”。
芳春谢恩,二人出去。
皇上下旨,不出半个时辰,那只黑猫便在后宫找到了。
小太监奉了方总管的命,一路小跑抱猫去熙和宫。
春财轻手轻脚进来,束手恭立床旁,对着帐子里的季宝珠道:“主子,猫找到了,主子是否出去认认”。
季宝珠让芳春扶着起来,走去正殿,命:“把猫抱过来”。
那小太监抱着猫过来,季宝珠看这猫黑森森的,眼睛锃亮,季宝珠道:“让他叫唤一声”。
那小太监照着猫身上打了两下,那猫张大嘴巴,‘瞄’了一声。
季宝珠听着声儿不似那日的声儿,又对春财和芳春道:“你二人过去看看,是不是那日那只猫”。
春财和芳春过去,细看看,齐道:“是那只猫”。
季宝珠问那小太监道:“阖宫里就这一只猫吗?没别的猫,怎么就知是这只猫?”
那小太监道:“皇后娘娘不让宫里养猫,说那东西邪性,就德妃娘娘养了这只猫,皇后娘娘也是看德妃娘娘实在喜欢才答应她养的”。
季宝珠想德妃的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熙和宫里有德妃的人,这好像不大可能,德妃拿猫来吓唬自己,可她不知自己怕猫,若知道还真不好说是不是她。。
也许是她故意这样做,看似不可能的事偏偏可能,季宝珠反复把事情在心里掂量个来回。
对那小太监道:“你先把猫放在这,我亲自给德妃娘娘送去”。
那小太监也不敢违拗,乖乖把猫给了春财,告退走了。
季宝珠对春财道:“把他关在东次间,晚上别给喂吃的,饿上一饿”。
春财答应,也不知主子何意,就照着做了,把猫关在东稍间,怕她跑走锁上门。
上灯时分。
季宝珠只留了芳春和春财在跟前侍候。
吃过晚膳,季宝珠吩咐芳春道:“你去把熙和宫的宫人一个个找来,记住单独让他们来”。
然后对春财道:“你把猫抱来,放在殿上,看住别让他出去”。
春财开了东稍间的门,看那猫正蹲在桌案上,走过去,抱了猫去正殿,黑猫乖乖出在他怀里,不动弹。
来到正殿中央,季宝珠稳稳地坐着,等在那里,春财把猫放下,这黑猫晚上没吃东西,饿得无精打采在殿里来回溜达,春财看着也不让出去,黑猫想是饿了,来来回回在殿上走个不住,春财在后面紧跟着,怕他跑了。
过会,雨燕上殿,黑猫看殿上进来人,瞅瞅继续在屋里来回绕圈。
不大工夫,旺儿上殿,黑猫也没理会,自顾自走,然后是荣宽,猫站住瞅了瞅,又接着绕圈走。
赵胜后从外面回来,芳春正等着他,招呼道:“赵公公,主子叫你”,赵胜就没回下处,直接去了正殿。
赵胜推开殿门,闪身进来。
那黑猫正往东边角去,想是寻点吃的,听见门‘吱嘎’响动,回头,突然不走了,竟朝赵胜过去。
走到他脚边,蹭着他的腿,样子亲昵,似幼儿见到亲近的人。
众人都屏住呼吸,呆愣愣地看着他,赵胜察觉有异,打一进门见到这黑猫他心就直打鼓,此刻,看殿上的人都看着他,知道坏事了。
季宝珠看赵胜的脸上没有恐惧和惊慌,坦然立着,季宝珠倒觉着奇怪,冷哼声道:“赵公公,本宫有一事不明,你为何害本宫,本宫自认为没什么地方亏待与你”。
赵胜直立着,也不跪,嘿嘿笑两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娘娘若问奴才为何陷害娘娘,奴才请问娘娘可还记得魏紫这个名字吗?”
季宝珠一恍惚,猛然想起魏紫这个名字。
季宝珠明白了,道:“你为了个女子,连命都不要了吗?”
赵胜冷笑数声,道:“奴才等这一天,等得早就不耐烦了,当年明明是狗皇帝的错,强逼魏紫,可娘娘却迁怒到魏紫身上”。
季宝珠道:“难得你一片痴情,本宫倒很好奇,魏紫她喜欢你吗?”
赵胜眼神一暗,片刻笃定道:“她喜欢狗皇帝,尽管狗皇帝不是真对她好,可她还是深爱着他,直到死也没后悔,奴才虽是个低贱的太监,可有颗对她的真心”。
季宝珠摇摇头,道:“照你这么说,魏紫这奴婢是对主子不忠,那当年处置她没有错,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赵胜恨恨地道:“我就该早下手结果了你,是我一念之仁”,说吧,悴不及防,朝殿上朱漆蟠龙柱上撞去。
他这动作来得太快,众人都傻了,谁也没想到,来不及阻止,只见赵胜靠着柱子身子慢慢滑下。
朱漆柱子上一溜血迹,赵胜靠在柱子上,像是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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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宝珠命春财好好成殓,对赵胜她不恨,倒有几分同情,不管怎样,他对那宫女的心堪怜。
春财和荣宽几个正要抬下去,季宝珠又道:“打听下魏紫葬在何处,把他二人葬在一块吧,成全了他一颗心,孤魂野鬼,也有个伴”。
看着春财也荣宽等抬着赵胜下去,雨燕和芳春背过身去抹眼泪。
季宝珠也蔚然感叹。
春儿追上去,随着春财等的脚步,用月白绣帕轻轻擦去赵胜额头上的血迹。
这一切,季宝珠看在眼里,有几分动容,这宫里的主子都不如奴才知情意。
季宝珠对雨燕等道:“随我去赵胜住的屋子看看”。
她相信赵胜既利用猫做手脚,就一定留下蛛丝马迹,最有可能是把猫藏在屋子里。
雨燕端着灯盏,芳春和春儿一左一右扶着她去赵胜住的下处。
赵胜算是熙和宫总管,因此,有独立的屋子,雨燕在前面拿着灯盏照着,来到赵胜住的朝西的屋子门前,推开门扇,屋里面很暗,芳春把灯一一点亮,这是外间,有桌椅,卧榻,里间是睡房,雨燕又端着灯,把里间虚掩着的门扇推开。
春儿在门口守着,三人进去,点亮了所有的宫灯。
这里间稍小,对着门是一铺炕,炕旁是个长条桌子,几件摆设,季宝珠眼光却定在一件东西上,一个蒙着黄段子的匣子上摆着个小小荷包,前面摆放着一个香炉,插着燃尽的几柱香。
显然这是为了纪念人的,季宝珠走过去,拿起那红缎荷包,上面绣着西番莲,绣工精细,季宝珠想这一定是那叫魏紫的宫女送的,季宝珠刚放回去,又伸手拿起来,递给雨燕道:“这荷包什么时候偷偷烧了,念她的人都离开了,她独留深宫想必所不愿”。
雨燕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看看荷包道:“这叫魏紫也算没白活,人都死了,还有人这样念念不忘”。
说罢,把那荷包揣在袖子里。
季宝珠又走到那铺炕前面,炕上铺盖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个做事谨慎认真之人,季宝珠想可惜了,这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季宝珠一转脸,看见屋角一地上有个深盘子,里面盛着半下子水,想这一定是给猫喝的,走近,蹲身,看四周,伸手捏起几撮猫毛,却没见地上有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