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那位段公子突然“咦”了一声,目光诧异地盯住我的脸,手上力道也有所放松,我趁机往回缩,挣扎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段公子的内功突然乱了套,内力反倒朝我涌来。他不禁“哎哟”了一声,我们两个都急着抽手,反倒更分不开,与此同时我身上的爆裂声也愈加频繁。
忽听霹雳一声巨响,我身上的武士盔甲块块炸开,裂成无数指甲般大小的碎片。碎片被气流环绕,在空中盘旋飞舞,最后竟渐渐拼成一幅地图的模样。那图像只持续了一刹那的功夫便纷纷坠地,满地稀里哗啦像是下了一阵铁片与布片的骤雨,段公子与我的内力纠结也终于结束,喘息着各自跌坐在地上。这时候头顶呼拉拉掠过一道黑影,一只大手捉住我的僧袍,嗖地把我整个人都拎了起来,伴随着下方“啊是个尼姑”的惊叫中,运起轻功提着我跃上离这里最近的一匹马,扬长而去。
武士先生终于记起我来了……
乘着马一直往前,大约过了半个多钟头,我们停在了一条小溪边。段公子二人以及碾坊都早已经被甩得没影了。
我迅速从马背上跳下来,瞧瞧身上,只剩了一件白色的中衣,帽子也早不见了。武士先生皱着眉头盯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也跳下马背,转身去附近的树干处拴马。这时候我突然发现那只花布包袱掉在了碾坊,才刚倒吸一口冷气,武士先生突地劈手将那只包袱扔了过来。我这口气刚吸了一半,登时顿住,最终结果就是被自己的呼吸给噎住,拼命地咳嗽起来。
武士先生懒得搭理我,自己将马拴好,又不知打哪儿取了汗巾之类的东西出来,开始去溪旁洗脸。我在这边咳着咳着,竟然咳出了不少淤血和黑色的古怪东西,却不觉得胸口发闷,反而异常神清气爽。身体里还多了不少内力,应该是那个段公子在吸我内力的时候出了差错,内力反灌入我身体一部分,俱都储存在膻中穴,刚才这么一咳,倒是散开了不少,化作一股热流在经脉间蹿动,感觉全身都暖暖的。
我试着提了下真气向上跳跃,身体一下子蹦起老高,下落的时候却没捏准距离,直接朝武士先生那边掉下去了。后者倏地抬头,手臂伸出,我只觉眼前一花,身体很快平稳落地。武士先生这回连哼都懒得哼了,完全不搭理我,继续洗脸。
我有些郁闷,瞧那边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索性躺在草丛上休息一会儿。左边草丛里有朵小菊花,我瞅瞅上面嗡嗡叫的蜜蜂,迅速翻了个身,转向右边。这回草丛里有块木头,长度大小倒是可以做灵牌。我想起靴子里还有柄刀,顺手抽出来,翻坐在草地间在那木头上试着雕刻名字。才刚刻了个“李”字,就听身后有人道:
“你在写什么?”
“在为你刻长生牌位呢。”我闻言就把木块拿给武士先生看,他皱眉道:“什么李?”
“你不是叫李延宗吗?”我奇怪道,在碾坊的时候我可是亲耳听到的呢。
“谁告诉你我叫李延宗的?”武士先生道,“你说你是小和尚,难道你还真是和尚不成?”
我:“……”
武士先生的声音似乎有点不对劲,与之前的平板音不太一样,第一次带了声调。我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回头去看,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位白衣公子,容貌极是俊雅,鼻梁高挺,双瞳如星,即便是随便地站在那里,也显得整个人潇洒闲逸,秀挺如松。
少林寺里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俊秀的僧人,我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愣,又迅速反应过来,赶忙低头双手合十连连念阿弥陀佛,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错误。那公子淡淡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折扇,走过来用扇柄敲敲我的脑袋道:“不必念了。犯了一大堆的戒条,临时抱佛脚又有什么用?”
= =汗,我早上在房里偷吃鸡腿的事应该没人知道的啊,窗户门明明都闭紧了的……
“之前你问我名字,但我有些事要办,怕走漏了风声,就没有说予你。”完全变了个模样的武士先生这样说道,“我不叫李延宗,你以后也不必记得这个名字,不要向任何人说起。”
我茫然点头。恩公先生便露出满意模样,将掌中镀金折扇唰地一摆,只见指间汉玉枚戒闪着熠熠寒光。他下巴高高昂起,对着天空道:“我便是姑苏慕容复。”
“原来恩公姓姑……”我话音未落,就感觉一缕寒光嗖地射了过来,当即打了个寒战。再仔细一想,对了,姑苏应该是地名,恩公先生的名字应该是慕容复才对。
这名字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我还在凝思苦想,却听慕容公子开口了,只见他继续对着天空说道:
“那坊间姑娘说,那个劳什子的段公子未来会比我厉害,武功天下第一。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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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我在书里曾经读到过,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讲话的对象是谁,往往便会望着谁。
不过慕容公子现在是在对天说话。
我想天应该不会回答他的,白云也不会。前两天他就经常给夕阳念诗,可是夕阳从来都没有回过他半句话。
为了避免恩公大人得不到回应而尴尬,我于是赶紧在旁边接口道:“您是说那位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年轻公子吗?他的武功怎么可能会比你更强呢,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慕容复闻言回过头来,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却能感觉到他的神色里带了丝愉悦。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他问道,“那位王姑娘虽然弱不禁风,却通晓百书,眼光更是一等一的毒辣精准。你凭什么就觉得她的话是错的?”
“她不仅错了,还是大错特错!那位段公子很明显就是不会什么武功招式,只凭着一手指法和轻功出奇制胜。如果有人在远处拿暗器射他,估计抵挡不了多久就会送命。而且他一心只想着讨姑娘喜欢,又怎么肯好好练功,琢磨武艺?慕容公子一身扎实功夫,都是实打实修炼出来的,绝非是花拳绣腿。功夫在日后只会愈加精进,又如何会败给偷懒滑头的公子?”
要知道,习武时间久的人,手心都会生出厚厚的茧子。慕容公子虽然面目无暇英俊,手臂等处的隐秘部位却都有着不浅的伤疤,显然是多年练武乃至比试受伤所留。而那段公子双手光滑的很,身上内力雄厚,只怕也是得源于他那可以吸人内力的古怪功夫,绝非自己一朝一夕修炼出来的。
我始终觉得,勤奋的人是理所当然得到更多荣耀的。更何况慕容公子宅心仁厚,心地善良,长得也比段公子俊,岁数也要比他老很多。虽然慕容公子不一定是天下第一,但段公子肯定是更不可能排的上的。
慕容复听我前面的话,神态一直都很平静,但听到后面几句时脸色突然一沉,扭头瞪了我一眼。
汗,我哪里说的不对吗?但明明都是实话啊……出家人是从来不打诳语的。
不过恩公大人依旧很不高兴。他沉着脸用玉带重新扎好头发,沉着脸将之前所穿的西夏武士服毁尸灭迹,又沉着脸将一顶不知道从哪儿抓出来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对我说道:
“我们之前并不曾见面,只是恰好在溪边遇上,你央求我带你去寻找包不同与风波恶。明白我的话吗?”
我茫然点头。
“关于我假扮西夏武士的事情,不许跟任何人说起,明白吗?”
我继续点头。
“你刚才说,我看起来很老?”
我惯性地点头。
恩公大人的脸又黑了。接下来的行途中他再也不跟我说话,连马也不愿意共乘了,用眼神命令我骑另外一匹。
过了那条曾经很忙的山路,我们终于来到了杏子林,只见满地泥污,却空无一人。慕容复脸色微变,我们又转路前往无锡,却见前方路旁出现了不少西夏人的尸体,有的挂在树枝上,有的掉在泥沼里,却都是被极强的掌力震死。我连连合掌念佛,慕容复却只盯住那些尸体,神色凝重。顺着尸体的方向一路赶去,前方却出现了一座寺院。
这里我知道,应该是天宁寺,只不过满地血迹,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慕容复突然一揽马头,示意我躲起来。这时候却见四人骑马而来,其中两位正是段公子与王姑娘,另外两位则是之前曾与包不同风波恶一起的姑娘。
他们临近寺前,本要进去,又突然改了主意,掉头而去。不多时便回转来,这次却是变了模样。除了王姑娘与碧衣姑娘没有变化外,另外两人却消失不见了,换而代之的分别是另一位青衣的慕容公子与一个魁梧大汉,他面目沧桑,双目如电,隐隐带有王者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