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微却微微笑着,好容易有今天生活的她怎会轻易把这一切都舍弃!她又不是真的八岁孩童,自然知道娘说的都是气话!
她小心蹭蹭郑氏的胳膊,低声:“娘真要撵我走啊?我可是好容易才从人贩子那里逃回来的!”
郑氏想起当初得知幼微失踪时自己的心情,“哇”得一下子哭了出来。那声音可谓是惊天动地,让人都吓了一跳。
鱼宗青颇为无奈地道:“你看你,又哭了,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只可惜他的声音相比较郑氏的哭来说也实在太低了些,郑氏一句也没听到。就算是听到她也会不管不顾!
娘的性子还真是个孩子。幼微边在心里感叹的同时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纤细的手在她背后笨拙地轻拍着:“娘乖哦。不要再伤心了,都是惠娘不好,好不好?”
鱼宗青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郑氏也实在不好意思,一张脸羞红。也不知是哭得还是羞得,自幼微肩上抬头,嗔看她一眼:“鬼丫头。”
幼微忙蹬鼻子上脸。笑嘻嘻地说:“是,我最不听话了。”
郑氏伸出食指狠狠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也知道。”
“娘。”幼微挽住她的胳膊,左晃三下右晃三下。轻声道:“娘,刚才那话我虽说错了,但意思没错。家里现在穷,不就是因为爹的私塾基本都是为穷人开的吗?束修不多!但是我喜欢做生意,这个可是大大赚钱的,别说养活一个明珠,将来就是十个明珠。一百个明珠都不成问题!”
鱼宗青嘴唇动了动,但看到女儿专心的表情。忍了忍没有说话。
幼微仔细地看着娘的表情,见她不为所动,忙继续道:“再说娘肚子里的小妹妹还小着呢,也帮不了我什么。明珠天资聪明,又识好歹,我若是做生意,她可是我的好帮手啊!”
郑氏心里想着是你爹肯定不同意你做生意,但话说出口的却是:“我和你爹不能帮你忙啊?干嘛要相信外人?”
幼微笑嘻嘻地说:“爹肯定不是那块料,至于娘,我哪肯让您做这些,好好休息才是最最主要的!”
天下的母亲,不管谁听了这话,心里都是暖烘烘的。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郑氏还是忍不住笑骂:“就你会说话!”
幼微只得意地笑。
明珠在外面听了半天,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纵使姐姐对自己再好,到底不是这家的人啊!
鱼宗青轻咳一声:“娘两个说完了没有,唧唧弯弯这么大会儿!”
幼微便掘唇笑:“爹,您是预备让我做生意了?”
虽然鱼宗青那次是同意让她暂时摆地摊、跟着刘伯父去进货,但心地是一百个不同意。
鱼宗青仍是臭臭的一张脸:“再说吧。”
幼微一点也没被吓到,跑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脸就是“吧唧”一口,乐呵呵地说:“爹不用再口是心非了,您分明就是同意了。”
鱼宗青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继而脸色微红:“你这丫头,也太没个正行了!”
幼微只专注地听着。
他很无奈,只好道:“你们几个被什么人拐卖,为什么要拐卖的事还没弄清楚呢,急什么!”
幼微眨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翘的眼角处隐透着粉色。
郑氏也想起刚幼微说起的那话,便问:“惠娘,你老实跟娘说,刚才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幼微暗叫糟糕,憨憨地摸摸后脑勺,问:“娘指的是哪句?”
“你少给我装蒜!”鱼宗青却是摸透了自家这小霸王的脾气,在旁接口道:“那些拍花子预备把你们卖给谁?”
“没有啊。”幼微装作无辜的样子道:“我怎么知道他们的打算,反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就是了!”
鱼宗青却不相信地盯着她,刚她说话的语气可完全不像是不知道!虽如此想,他也并未再问出声,低头沉吟了一下,便道:“明珠还在外面呢,这会子肯定被你娘的动作吓傻了,你快去安稳安稳她!”说着,他没好气地看了郑氏一眼。
郑氏心里不舒服,但已经借此闹了一场,还对幼微说了寒心的话,现在却也不好再吭声了。
幼微要的也就是这么个结果,娘虽然还不是很赞同。但至少不再出声反对了,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她高兴地推开门,正好看见明珠要进厨房,忙叫道:“明珠,等等。”
明珠忐忑地站在原地,脚尖不安地在地上划着圈圈。
幼微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好笑。娘是个小孩子性子吧,眼前这个可真是个如假包换的孩子。
她拉着她的手走向东厢:“刚和娘说好了,你明天就去后院的私塾,跟着爹识字!”
明珠抬头看她兴高采烈的神情。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刚才的经过她自己大概也听了一听,自然知道幼微的真心。
她嗫嚅了一下,低声道:“我隔壁家的壁虎有个姐姐。他们也是无父无母的,可是壁虎姐姐关爱她得很。所以我也常想自己若有个姐姐该多好,没想到老天爷真的给了我一个。”她眼中闪烁着泪花。
幼微暗叹一口气。伸手抚抚她额前的碎发,道:“傻丫头,不是早就说了我是你亲姐姐吗?”
明珠使劲地点头。
回到屋里,幼微给她收拾出明日启蒙要用的课本与练打字用的笔墨。又从针线筐里翻出一截绣着杏花的银红洋布,三两下就剪裁成一个布兜,递给她:“以后装自己的书吧。”
“谢谢姐姐。”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明珠即使心里有无数的委屈与难过。此刻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屋里郑氏正在问鱼宗青:“你也怀疑惠娘知道自己是被拐卖到哪里的?”
鱼宗青点点头:“这个闺女儿懂事,不肯说。我回去问问谦和知道了。”他抬头看向郑氏:“你以后也注意点。我是个教书先生,收养一个孤女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你偏要闹什么!”
郑氏很委屈:“怎么,惠娘不理解我也就算了,你也跟着指责我!我的想法难道不对吗?一则咱家里又不是大富大贵之人,惠娘一个就险些养不起,现在肚子里又多了一个,若是个男孩将来的花销大着呢!二则那明珠才六岁,被外人知道了都当咱么是拍花子呢,故意骗个小娘子来给咱们当丫鬟呢!三则惠娘心肠也太好了些,总得压制压制,你看明芳与谦和两个当时都在场,怎么就没有一个提出要把明珠带回去的,只有咱们惠娘是个实心眼!”
鱼宗青瞪着她:“外人谁敢说咱收养明珠就是当丫鬟养的?就是你心里有这些想头,才会做贼心虚!再说了,惠娘心肠好些又怎么样?傻人有傻福,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郑氏不服气地说:“现在是乱世,傻人好人在乱世哪能安然存活!我打字不识一个还懂这些道理,你别读书读傻了,和别人想的正好相反!”
鱼宗青一直在未闺女刚才的表情所困惑,见郑氏胡搅蛮缠,也不辩解,只大踏步往前走:“我要去书房了,你也消停点,不要总是对明珠摆脸色!”
说着便出了屋子。
郑氏说话正说得痛快,见鱼宗青说走就走,顿时气得猛卡在那里,进退不得,只得干瞪眼。
***
刘谦和跟着爹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心虚,一路上都不敢抬头看爹的表情。刘忠的一张脸也面无表情,只望向前方,看也不看他一眼。
刘谦和忍不住了,小小声问:“爹,娘她生气了?”
刘忠从眼角瞥他一眼,继而继续往前走:“你娘她为什么要生气?”
刘谦和嘟着红艳艳的唇,不满地说道:“娘一直在说鱼妹妹的坏话,我不爱听,便跟她吵了起来。”
刘忠冷笑一声:“你也知道跟你娘吵不对?”
刘谦和耷拉下脑袋,没敢吭声。
好吧,他就知道与娘吵架肯定是自己的不对。以前鱼妹妹就跟自己说过,不管谁对谁错,谁有理谁没理,和长辈当面硬碰硬那肯定是自己的错!
“你娘说得话也有她的道理。”刘忠却突然又说道:“谦和,你老实跟我说,那些拍花子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要改道回长安?你不是说一开始他们是要带你们往南走的吗?”
若真是往南走,谦和他们能不能逃出来还是个未知数哪!
想到这里,他就一阵后怕。
刘谦和天性聪慧,那次在马车上发生的一幕幕又一直在他脑海中闪现,所以犹豫了会儿,才轻声道:“好像是鱼妹妹的缘故!”
“此话怎讲?”刘忠正色地看向他。
刘谦和蹙眉:“我也不清楚,但是去了长安后,我就听说鱼妹妹还有另外两个小娘子要被卖了,连买家也找好了!”他又想起一事,忙道:“对了,明珠也是要和鱼妹妹一起被卖的!”
刘忠抚抚胡须,精明的双目中写满了沉思。
思索片刻,他道:“这话回去先别跟你娘说。”
刘谦和不是很懂,乖巧地点点头:“嗯。”
回到刘府,赵氏果然在生谦和的气,但她又不是郑氏那样的一个性子,谦和刚一表现出认错的表情,她就立即阴转多情,爱怜地点点他的额头:“你这小子,就会让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