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父亲少有的威严陈曦最终只得低头领命。而眼看着他退出去,陈善昭方才缓步来到了床边。尽管皇帝陈出征至今不过一个多月,但此次经历了那许多变故再次见着,坐在床边的他方才仿佛第一次发现,陈鬓边发间的银丝原来已经这么多了。
那张年轻时的雄伟英武,曾被誉为诸王之中最具男子气概的脸,如今也早已满是风霜。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斑斑点点的年老痕迹,还有那昏睡时依旧紧蹙的眉头,全都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当年他曾经亲眼见证了祖父太祖皇帝的老去故世现如今他那仿佛永不会倦永不会老的父亲,竟也在经历这一幕!兴许不久的将来同样的境遇也会落在他的身上!
“父皇……”
陈善昭喃喃自语了一句,心里仿佛憋着万千的话但当此一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不是圣人,十二岁进京,在无数人虎视眈眈的环境中熬了过来,最终父皇登上大宝,却在立储的时候犹豫不决,他自然也暗自怨过父亲的偏心。可是,后来想想,父亲同样是青年出镇,屡次出征应战,即便战功赫赫,祖父太祖皇帝在立储之际依旧将其摒除在外,何尝也不是经历过那样的处境?不论怎么说,父亲还是册立了自己为东宫,继而又不遗余力地扶持长孙陈曦,这一次甚至亦是为了陈曦而深入敌阵,他那些小小的情绪,还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道的?
在床头坐了许久,他方才悄然站起。待到西次间门口时,打起帘子的他看见陈曦不在,而陈善嘉在那儿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一旁坐着的人赫然是定国公王诚,他不禁眼神一凝。下一刻,两人就都瞧见了他,连忙都上了前来。可是,陈善嘉还没开口说话,他就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善嘉你什么都不用说,晨旭我打发了他去歇一会儿,你去守着父皇。若是醒了立时报我,定国公,和我到外头说话。”
见长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陈善嘉一时无法,只得垂头答应,从陈善昭身侧进了西屋。这时候,陈善昭方才示意定国公王诚跟着自己到了外头院子里。打手势吩咐一众护卫暂且避开,他就看着王诚说道:“定国公,此前战事究竟怎么一回事,还请你对我解说一二。”
王诚早就料到陈善昭要问这个,因而当即一五一十地说道:“皇上亲征之后,原本一路所向披靡进展顺利,但后来瓦剌三王子率军突袭,那一场仗打得突然,但因为永清侯早有准备,将计就计反而掩杀了上去。皇太孙是因为麾下有两员将领冲得太靠前,不由自主便一路追击,到最后竟是和大队军马失了联络,又遇到了敌军增援,正巧我率军从宁夏出发,到得及时。
而皇上心忧太孙安危,派出探马四处搜寻之外,又亲率大军接应,一日一夜后终于赶上,又和瓦剌援军激战连场。只因为加上此前数战,皇上不眠不休三昼夜,一时就在军中病倒了。随行御医虽暂作处置,但皇上坚持要继续,甚至说男儿当死边野,马革裹尸还葬,所
父亲是什么脾气,陈善昭这个当儿子的当然清楚。苦笑一声后,他就问道:“如此说来,后来父皇竟是带病继续上阵?”
“是,之后两日那一战,瓦剌卫拉特部的大军被击溃,瓦剌太师仓皇西逃,身边只剩下了数百亲兵,亲自上阵的皇上斩杀了虏将三人,可清点收获和伤亡的时候,皇上便支撑不住了。御医连番施为却束手无策,最后辽王和皇太孙商量过后,秘而不宣,只以回师为由,先把皇上送回了开平。本待立时回京,不想皇上病情加重,只得急召太子殿下和燕王殿下前来开平迎驾。”说到这里,定国公顿了一顿,随即诚恳地开口说道,“还请太子殿下不要怪罪皇太孙和辽王殿下,皇太孙一直陪侍皇上身边,平日里还要没人似的应付下头军将。而辽王殿下又要提防人给京城送信,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方才瞒下消息。”
此前陈曦失踪,皇帝深入敌阵的消息,陈善昭接到辽王陈善嘉密报之后,京城内外便突然流言纷纷,而皇帝病重的消息却没得到半点风声,此刻王诚不说他也知道,要瞒住这消息有多困难。他轻轻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见正房门口一个人匆匆冲了出来,不是陈善嘉还有谁?
“大哥……”
陈善昭想也知道是父皇醒了过来,因而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对王诚一点头便疾步冲了回去。等再次来到皇帝床前,见父亲已经醒得炯炯的,他连忙在床前跪了下来,还不及开口,他就听到陈栐沙哑着嗓子开口问了一句:“你母后的病情如何了?”
此时此刻,陈善昭哪里敢说他临走之际,傅氏尚昏睡不醒,因而只能违心说道:“父皇放心,母后的病情已经好多了。”
“是么?”陈栐惘然地眯起了眼睛,随即才叹了一口气道,“虽说是她执意不肯,但朕原本可以将亲征之期延后的……她一直都是最明白朕的人,也是一直最支持朕的人,要是没了她,朕纵使功业再大,直追太祖,可那还有什么意义?”声音陡然低沉下来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善睿呢,善睿为何没有和你一块来?”
京城发生的事情陈善昭甚至没来得及和陈善嘉解说,此时他本待对病重的父皇瞒下此事,可是,见陈栐目光犀利地看着自己,在权衡了许久之后,他终究还是将前因后果缓缓解说了一遍。他本以为父皇会暴怒会发火,然而让他惊异的是,自始至终,陈栐顶多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什么过继的态度。
“善恩……居然是他想不开。”临到最后,陈栐方才轻叹了一声,旋即便哑然失笑,“也难怪他如此,想当初朕兄弟几个争得那样激烈,便是因为人人心中都不甘心放弃。他自以为也是天潢贵胄,怎会甘心?倒是善睿,事到临头他终究还知道轻重缓急,朕总算没白教他那么多年!”
说到这里,陈栐突然剧烈咳嗽了几声,旋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京城既然多事,不要在开平耽搁了,立时回京!后头大军让辽王带着,动作快……”
那后半截话,陈栐却没有说出来。尽管陈善昭已经装得很像了,但他仍然觉察到有些不尽不实,只希望他还支撑得住,赶得及去见傅氏!
第三百八十六章 最是难放伉俪情
两历来皇帝亲征往往都是行程缓慢,但陈栐本就是马背上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最讨厌那一套面子功夫,再加上带病赶路,他唯一的要求便是快!
什么仪仗旗帜,什么官员出迎的场面,他全都下令摒弃不用。于是,从开平到北京这千多里路,抛下后队让辽王陈善嘉率领,这一程带着五千余扈从的他只走了短短七日。再加上此前陈善昭快马加鞭的两日,前后九天就进了京城。留守京城的章晗在得了陈善昭让人送来的一封看似语焉不详的信之后,就吩咐张节和其他文武重臣将迎驾事宜一概从简,尽管前时朝中颇有非议,然而当皇帝甚至没露面就径直回宫,只是让皇太孙主持一切,原本那些非议就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担忧。
莫非皇帝出了什么岔子?
而这种猜测对于宫中那些预备天子肩舆的内侍来说,便成了确信。一贯不喜人搀扶,更不喜衣裳累赘的皇帝,竟是被陈善昭和前去城外郊迎的陈善睿从大驾卤簿上搀扶下来的,一身天子皮弁包裹得严严实实。这一路把肩舆抬进去,皇帝左右是太子和燕王守着,马城等等内侍亦是严严实实围在四周,即便如此,眼尖的人还是能看出天子那红润得有些不正常的脸色。当肩舆进了坤宁门,最终停在正殿门口的时候,又是陈善昭和陈善睿一块把人搀扶了下来。
陈善睿是在迎驾的那一刻,方才从长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此时此刻,他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父亲全身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他和大哥身上,双脚与其说是脚踏实地,还不如说是仅仅沾一下地做个样子。直到终于在这种举重若轻的搀扶下把人送进了坤宁宫正殿明间,见章晗和王凌一块迎了上来,他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毕竟这坤宁宫水泼不进,纵使露出什么端倪也不打紧。
面对两个儿媳的行礼问安,陈栐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随即便声音低沉地说道:“带朕到皇后那儿去。
皇帝既然不问傅氏情形,众人预备好的那些安慰话自然也没法说。当陈栐再顾不得此前在人前的体面威严,高一脚低一脚地进了西暖阁,最后来到了傅氏床前,看清楚那比自己离京之前瘦削了许多的人时,他顿时沉默了下来。尽管傅氏仍未苏醒,坐了下来的他仍是一手扶着床架子,一手按着床板,老半晌才开口说道:“你们都下去,让朕和皇后待上一会儿!”
陈善睿不禁开口叫道:“父皇……”
“出去!”
这不容置疑的声音让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最后,陈善昭轻轻拉了陈善睿一把,而章晗和王凌对视一眼,亦是默默跟在了后头,把这偌大的地方让给了帝后。当门帘重新落下之际,一路紧赶慢赶,重病多日的陈栐终于支撑不住了,额头上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然而,他却硬捱着没有叫人,只是换了个姿势把整个人重量都压在了背后的床架上,随即长长吁了一口气。说话的力气,早已在此前这一路车马颠簸上耗费得精光,而他不愿意在朝臣面前露出病恹恹的那一面,因而方才会有入宫这一路上的强自忍耐,可如今是在坤宁宫,他再也没什么好暗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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