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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欲碎 (步蟾)



那时候,她跟着展凉颜学习杀人,听到这个消息,完全没有惊讶,理所当然地对展凉颜说:“若是你喜欢别人,我也要杀了她的。”

当时展凉颜还未喜欢上金雨朵,听了这话只是微不可觉地淡淡一笑,道:“那也要牵衣有本事杀才行。”

后来他喜欢上了金雨朵,她兑现她的承诺,千方百计要杀她。他也兑现他的话,百计千方考验她有没有本事杀。金雨朵的武功在她看来早已不值一提,她却偏偏无论如何都杀不了她。他说得对,杀他喜欢的人,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因为他会一直站在前面保护。再后来,他厌她、恨她、要杀她,她不服气,不知道到底哪里错了。

然后,她想起了余冉晴。想着为什么同样都是人,为什么余冉晴就能看出他妻子杀人背后的真心,为什么展凉颜就看不出来?为什么余冉晴能对他妻子越来越好,展凉颜却越来越坏?她以为,这世上只有余冉晴会懂得她的。

但没想到的是,当她再到湖庄,时隔一年,那重拾恩爱的夫妻却早已生死相隔,湖庄的女主人也换了新貌。原来当年恩爱持续不到半年,余冉晴又遇到了另外一个女人。余夫人有了经验,连贤德也不装了,直接提剑要杀那女人。只可惜,失手未杀死,却被赶到的余冉晴斥了一句“贱人”后,一剑刺进了心脏。

当时的梅牵衣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余夫人同样的行为,却得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她恨这个自诩风流多情,枉自以为多懂女人心的男人。当日她怒极气极也失望之极,血洗了湖庄。最后在余冉晴临死前,她向他追讨她想不通的答案。

余冉晴的眼神里有些痛苦,道:“感情要变,我也没办法。”

当时她以为他是说他的做法前后不一致,是因为他也没办法让自己的想法统一。现在通过这些天与他的接触交往,她才依稀明白,哪有什么理由,惟感情而已。爱妻子时,一切都是好了;不爱了,便一切都错了。

余冉晴多情啊,她甚至可以假设,若她现在去杀了他四个妻妾,说不定他还高兴地马上去向她爹提亲去了。然后等他的感情时过境迁时,说不定他又会因为下一个爱的女人杀了她而高兴。但展凉颜不同,展凉颜不喜欢她,所以,她从来就没有对过。为他弃正道,错;为他杀人,错上加错;为他害父母,大错特错。那一步错,步步皆错,终于,走上了不归路。

爱一个人,可以;嫉妒,也可以。但是,不要因为爱丢失了自己,不要因为嫉妒伤害到别人。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余庄主,今天一早,谭二哥去了主岛,您能带我去找他吗?”

练完功,梅牵衣就想起了谭中柳。她学轻功的这几天,他也找到了兴趣的事情。上午神清气爽地出门去,到了下午回来偏院,就找梅疏凝练剑,然后晚上偷偷摸窗户找她说话,往往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然没问题。”余冉晴折扇一洒,答应得很是痛快。

池水荡漾,点点落花飘零,池畔八角亭纱幔缥缈。柳色长衫的谭中柳手执画笔,凝望着亭外菲凋谢处的美人。美人温柔端庄,大方地坐在一个石凳上,旁边的石桌上排着五个玉杯,美人手执一截玉筷子,轻轻敲着杯沿。

梅牵衣心里没有来得有些恼,原来谭中柳这几日高兴的是湖庄有美人给他画。虽明知他与余冉晴不同,余冉晴风流是多情,他风流是好色。画美人只是他的爱好,她以前就知道了。但因为同她在一起时,从不曾见他画过其他女子。那个未来没有过,现在也没有过,所以,对他的风流之名,她一向只停留在字面上,并不去深究。如今看到这场景,才知道风流是有实际涵义的。

“谭二哥。”扯着袖子,她很不高兴地开口唤他,“你在画什么?”

谭中柳听到她的声音,非常高兴,放下画笔就迎了过来,从余冉晴身边将她拉出几步远。“牵衣,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梅牵衣任他拉出几步,然后挥袖甩开他的手,撩开纱帘,大步踏进亭中。他的画只画了一半,墨笔简单地勾勒着形象,还没来及进一步着笔。梅牵衣抬头望了那石桌上的端庄美人一眼,美人已经莲步姗姗地走过来了。

这美人就是素有贤德美称的余夫人,真正是大方得体,贤良淑德。这一次湖庄没能参与得了混乱,她自然也没机会杀余冉晴的三个妾侍,贤德的余夫人依然是贤德的余夫人。

“梅家妹子,身上可大好了?”余夫人很是温柔地挽着她的手慰问,连瞅都没瞅一眼身边的余冉晴。“在庄中住得还习惯吧?我家老爷教妹子练功,可有让妹子受苦?”

梅牵衣因她这一番温柔相待有些心虚,她恼谭中柳为她画像,却忘了自己也是占了人家丈夫多日。但又见她对余冉晴态度似乎颇冷淡,称呼还用上了“我家老爷”。偷偷觑了一眼正摇着折扇掩面回头与谭中柳说话的余冉晴,而立之年,正是风华正茂,怎么也不该冠上个“老爷”吧。

余夫人对余冉晴的态度有些奇怪。冷淡,又含讽刺。她迷惑了,余夫人爱余冉晴吗?但毋庸置疑,对于余夫人对余冉晴的冷淡,她非常高兴。

随便说了一会话,忽有人来报,梅疏凝在外,要找妹妹。

原来是金雨朵不见了。

梅疏凝与金雨朵原本约好,趁着早晨梅牵衣要练功,谭中柳要到主岛画画,他们有时间游赏千岛湖晨景,却不料早饭过后,梅疏凝却找遍了整个偏院都没见到她人,这才匆匆找到主岛上来。

梅牵衣经他这一说,才想起是有些时日没见过金雨朵了。正想帮忙去找,谭中柳哈哈笑了起来,道:“不用担心,我早晨出门时见过金姑娘了,她说是要去镇上买点东西。可能时间紧,没来得及说。”

梅疏凝这才放下心来,道:“多谢谭兄。最近江湖不太平,是我大惊小怪了。”

谭中柳知道今日的画是画不完了,索性搁了画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梅兄担心金姑娘,人之常情。若是我的牵牵走丢了,我也会担心的。”他边说着,好似极有礼貌地把在场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尤其是余冉晴。

余夫人道:“二公子如今紧张梅家妹子,妾身原想借她半天陪着说说话,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梅牵衣面色微暖,道:“陪余夫人说话,牵衣求之不得。我的事情,哪里要他管?”边说着,主动拉余夫人往院外走去,又回头来冲梅疏凝道:“哥哥,跟爹娘说一声,我晚些时候回去。”

游船画舫,荡着水声咕噜,纱帐遮住了外面的日头。临窗而坐,焚香煮茶,一望千顷碧的湖面,点点青黛,享受着湖风拂面,极是惬意。

梅牵衣支着下巴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矮桌对面的余夫人。她素手分茶,优雅婉约,怎么也无法与那个因爱生妒,反被夫君杀死的余夫人联系在一起。

“妹子别这么客气,我娘家姓何,闺名芷娴,若妹子不嫌弃,唤我芷娴姐就好。”

梅牵衣刚开口唤了一声“余夫人”,就被打断了往下要说的话。余夫人动作从容,言语缓慢,却有一股不由人拒绝的坚持,梅牵衣挑挑眉,不置可否,对怎么称呼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余夫人大张旗鼓地邀她游湖说话,却始终一言不发。

又过了许久,就在梅牵衣失去耐性都快睡着了时,余夫人才低低地笑了一声。梅牵衣的头陡然往下一沉,方才知道自己刚才真瞌睡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呐呐道:“对不起,我……好像睡着了。”

余夫人放下茶杯,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妹子真是小孩心性。”顿了顿,拨开茶杯望着窗外,道:“牵衣妹子觉得余冉晴……怎么样?”

梅牵衣眉头微皱,余冉晴?连“我家老爷”都省略了?但她还是回答道:“我爹说,湖庄轻功独步武林,余庄主愿意教我,是我的幸运,所以,我很感激他。”

余夫人听言回过头来,虽然仍旧努力维持着礼貌端庄,但面含的惊讶却掩饰不住。见梅牵衣端起桌上的茶杯要喝,她伸手过去按住。“别喝,茶凉了。”又重新往茶炉里加了炭,要重新煮,一边忙着,一边慢慢道:“牵衣妹子……我是说……若要你嫁给他,你愿意吗?”

梅牵衣瞪大了双眸,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她都故作不知了,她还真敢说!

“惊讶?”余夫人试探地问。

梅牵衣极快地摇头,收回视线,道:“我有谭二哥。”

余夫人轻轻哼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带着嘲笑:“他总自命风流,认为男人就该三妻四妾,自以为他看上的人都会喜欢他……”话到一半,又觉得语气似乎不好,忙调整过来,朝梅牵衣微微一笑,又道:“却不知牵衣妹子心有所属。既有二公子情深意重,又怎么可能看到他那个老头子。”

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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