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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欲碎 (步蟾)



她言语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就连最后的奚落都听不出任何赌气恼怒的感情,但展凉颜却听得心里一阵一阵痛槌。这些事,他早就已经明白了,也早有了心理准备,最坏不过就是牵衣不爱他,只要牵衣过得好,爱不爱他,他都可以接受的。却没想到,当这些话真正从牵衣嘴里说出来,那杀伤力比心里告诫自己的,还要强了百万倍不止。

心痛啊。那就尽管痛吧。他现在有多痛,牵衣当初也一定有多痛。所以,他不在乎,反而唇角上扬,露出那好看的笑容,就算只赚到牵衣对他一瞬间的失神迷恋,就算只是对这个美色外表,他也心若甘醴。

“还是不能让牵衣回去。”他笑着,“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让牵衣回去冒险。更何况,还有我的私心,只要牵衣一天不成亲,我就还可以假设一天,还是我的牵衣。”

梅牵衣闻言,原本稍稍平静的心顿时又怒了起来。哼了一声,道:“展凉颜,你若打着主意,道过了明天武林山庄不会再娶一个不贞的媳妇,那我告诉你,你绝对不可能如意的!”

展凉颜的脸白了白,他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说不清楚,好像……好像就是牵衣说的那样,他想破坏他们的婚礼,武林山庄不娶牵衣了,牵衣就可以留下了。

“我们之间怎样,谭二哥对我怎样,你不会明白的!当初他不曾嫌弃我是个双手满沾血腥的魔头,也不曾嫌弃我肮脏……”

“不是!”展凉颜忽然大声出言打断她,伸手按上她的肩膀,眸色痛苦地将额头抵在手上,道:“牵衣不是!牵衣是个好女孩,一直都是个好女孩,是我的错。”

当初若有贞节,也是毁在了他手里。梅牵衣清楚当初那件事与他无关,但是,以他如今对她的愧疚,她绝对有理由相信,让他想起那件事,绝对能让他悔恨痛苦。因为当初,她是那么痛。当初讨的怜惜没讨到,现在给他莫须有的折磨与痛苦……

心脏抖一抖,哼,他是活该!

展凉颜不敢再有二话,解了她的穴道,送她回了客栈。迎面一个人影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亲吻着,颊畔亲吻着,最后,移到唇边,忘情地厮磨。

管他什么婚前不能见面,管他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管他什么礼义廉耻,他全都不要了!他的牵牵回来了,什么都不要了。

VIP章节 95无声退场

展凉颜在无声中退了场,看着守在客栈门口的男人一见到心爱的女子就什么都不顾了,对她做着他想做且一度以为只有他才可以做的、现在却理直气壮地属于了另一个人的事情。他只能隐在暗处,无声地默看着。还要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很好,他能这么爱护牵衣,不比上辈子少,会用性命去守护她。这样牵衣嫁进谭家,那万分之一可能的危险,他可以稍微放心地交给他。

看到他抱着心爱的女子进屋去,看到她伸臂揽着他的脖子,懒洋洋地倚在他颈边,自始至终,都没有余暇来跟他哪怕是简单眼神或是手势道一个别。那些同样等待的她的亲人,也没有谁还能不近人情地提醒他,婚前不该见面。他们看了一眼渐斜的月光打落的长长的影子,有树影,也有人影。稀疏的枝影,萧疏的人影,莫名地,满是忧伤。

但是,在婚庆大喜的日子里,还有什么比新娘的失而复得更加让人欣喜安慰?欣喜的人不会去在意悲伤者的悲伤。邪派楼主对正道女子的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被认可,无论是真是假,无论是深情还是只是一时热情,都没有人认真去想过。因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对手是武林山庄的公子。

客栈的门毫不留情地重新关上,长长的灯影随即掩进门里。随后在楼上亮起的灯盏,灯火阑珊,照着人影三两,依稀有人进出。

楼下,客站旁边的小路上,黑。

展凉颜微微抬首,望着从门窗溢出的微黄亮光,默默地看着。早就碎成片的心脏,再碎得零散一点也不觉得怎样,反正都是散了一地,碎片的尖刺也没有戳伤他,仿佛都只是别人的血肉。

屋外黑影幢幢,房内烛灯摇曳,谭中柳拥着梅牵衣不愿放开。梅牵衣轻搥着他的肩,调笑道:“明明是谭二哥大方让我被人劫走的,现在才来表现得这么紧张,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谭中柳把头埋在她肩窝,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道:“相信牵衣会回来是一回事,担心会不会回来是另外一回事。谭二哥不会告诉牵衣,我只是表面潇洒而已。”

梅牵衣忍不住笑了,伸手在他颈项摸了摸,柔柔地道:“下次谭二哥若再想耍潇洒,先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会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

那柔柔的略有薄薄剑茧的手放在颈边轻轻抚着,谭中柳的心也像被抚平了,半夜的忐忑不安才算是将跳动的心脏塞回了原处。

“现在就可以告诉牵衣,任何时候,谭二哥都不会不要牵衣。就算说了不要,牵衣也不要当真,那一定是谭二哥在等牵衣回来。”

梅牵衣心中一片柔软,猜想他是真的有担心她会回不来的。但思及前事,她又有些疑问,道:“当时的情况根本就不用怕他,谭二哥为何还要放任他带我离开?”

烛火摇曳,夜色正好,怀中的软玉温香是他一直渴望的。她穿着他们新婚的嫁衣,对他轻柔软语,他心中轻荡着,忙着想要再亲亲她,哪管她问了什么,低下头就往她唇上印去。

门外一声刻意的重重咳嗽,谭中柳顿时耷拉了脸下来,埋在她颈边不敢再动。梅牵衣忍不住嗤嗤笑了笑,推开他,把刚才的问题重复问了一遍。

谭中柳听她问起,再深吸一口她身体的幽香,但很快又觉得这简直是在自找折磨,于是坐起来改将她抱在腿上。清眸相对,他目不转睛,似要看到她心底深处去。梅牵衣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懂他为何要这么看着她。

半晌,他笑了,道:“他武功高强,若是硬拼,伤者绝不在少数。牵衣穿着嫁衣,怎可见血?既然来的只有他一人,相信牵衣是能应付的。”

梅牵衣嘴角抽搐两下,哑然瞪着他,最后无语道:“谭二哥还真信得过我。”

“牵衣是我妻,自然要信得过。”

这个逻辑……很无理,却意外地很受用。想了想,终于忍不住试探地问:“若我今日没回来呢?”

谭中柳扶着她的腰,将她稍稍推开两寸,让她整张脸都在他视线范围内。他细细地看着,一双清眸逐渐变得幽深。梅牵衣被他这么看得有些慌,伸手推了推他,追问道:“谭二哥 ?”

谭中柳笑了,重新将她揽在胸口,铁口直断:“这个假设不会发生。”

“为什么这么肯定?谭二哥特地准备了人手防备,明明就是要保护我。”他是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人来啊,这么大的阵仗防备,就为保护她不被人带走。若是确定她就算被带走了也会回来,为什么还大费周章地准备这么多?

谭中柳的脸色微微沉了沉,变得有些严肃,却依然看着她,还不自觉地抬起一只手在她脸上描着五官。直到她觉得痒,伸手制止他乱动的手抓住,他方才长叹息一声,颇有些为难地道:“牵衣啊,你确定要让谭二哥向自己的妻子讲述其他男人对她的迷恋吗?”

梅牵衣眨眨眼,脸微微红了红,但心里却惊讶极了。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无论什么事,都被他看在了眼里,只是他一贯游戏装傻,不到非出手不可,他都当作不知道。那她与展凉颜,他到底知道多少?

“不过,倒是有些奇怪,他既然回了灵婴楼,为何除了樱儿那个小跟班,没有一个人来帮忙?”谭中柳喃喃自语着。

梅牵衣却暗暗吃了一惊。展凉颜当然只能一个人前来,因为她才是楼主!楼主出嫁,他们私底下早祝贺过了,四大副使甚至还想亲临喜宴,被她阻止了。现在被谭中柳怀疑到这个问题,她心中有些忐忑,悄悄抬眸瞅他一眼,看他似乎并没有特别去深究,便在心里自我安慰:他只是有些纳闷而已,绝不可能想到这么不可能的结果。

房间里的私语渐悄,梅牵衣也累了,谭中柳放她躺在床上,告诉她明天会晚点上路,安慰她一夜好眠。出门来,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梅疏凝,虽气恼却不敢发作,委屈地叹气一声,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梅疏凝则在他身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也回到隔壁房间休息。

楼上的烛灯一一熄灭,西边的残月也渐渐沉下,最后隐没无踪,四下里一片漆黑。冬月的夜里,凉透入骨,黑不见影。

展凉颜仍旧站在客栈旁路的林边,望着那如今已成一片漆黑的楼影。他晃燃了火折,小心地护着,借着这一点光明,才够勇气在黑暗里静默。

“既然依依难舍,为何还送她回来?”身后有人声响起,柔婉温和。转身过去,因为手上端着灯火,那条黑黑的人影在夜色里看不分明,但已足够他认出来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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