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一听这笃定的话儿,皱了皱眉头,本还要再叮嘱他几句不可狂妄自大,张了张嘴,临到头却只轻叹了一下,转身往门外走。
朱氏一出门,一眼就瞧见了关全领着个半大闺女站在篱笆墙外。
闺女小鹅蛋脸儿,肤色微黑,嘴角轻轻弯出一个羞涩含蓄的笑容,秀气是秀气,一眼瞧去,并不出众,也就是个做惯了农活的普通农家闺女,本本分分,身上透着一股子勤快朴实。想起娘家这门手艺以往只在族里挑选心灵手巧的姑娘传承,心里稍有些失望。
关全来了几次,也就不那么生分了,朱氏没开腔招呼,便先熟门熟路地领着如意往里走,朱氏走下台阶的功夫,已经领着如意进了院子,把菜篮子往石桌上一搁,笑道:“这是拜师礼,一点点心意,大姐收下。”
朱氏是个不善言辞的,平日里除了跟陈宣,极少跟外人打交道,话儿也就不多,脸上淡,实际上嘴拙。前头那几次已经冷言冷语拒了关全几回,鸡,鱼她一点也不想收,可偏碰上关全这么个热情执着的小伙子,想她一个寡妇,总不能拿着东西与他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的,那成何体统?
所以前头那些东西虽然收下了,心里却不情不愿,打心眼里不怎么看好他妹子,今个一见,又生了拒绝的心思,有心想拒,偏瞧见如意那张期待的脸儿,那话就咽了下去。
总归是个想学手艺的孩子,当着她面儿的,也就先没开口。
往篮子里一扫,心说这么些点东西放农村,也是大排场了,旁的不说,足以说明关家小子对这事儿上了心。
按她的本意,拜师就不必了,先瞧瞧这闺女的资质,若不成,她也就抽空指点指点她,可眼下,关家小子把话儿说到这份上,也就为难起来了,寻思了一下,盯着如意问:“你叫什么,可喜欢绣花?”
关全抢着先回答她,“那可不,成日在屋就琢磨那些个针线布头哩。”
如意笑着去瞧关全,等他话说完,才朝朱氏轻点了一下头,“朱婶儿,我叫赵如意。”
朱氏见她也不叽喳,回起话儿来干干脆脆,忍不住又看她一眼,“那明儿起,我先教你几样简单的绣样。”
关全脸上一喜,提起菜篮子,轻轻搡了搡如意,“还愣啥?快给你婶儿张罗几个菜去,今儿拜师,说啥得摆一桌儿的。”话说完,就见朱氏皱了眉头,抢在她开口前,嘿嘿笑着瞧朱氏,“大姐收下如意,往后也就不是外人了,今个就让如意娃儿下个厨,好好孝敬孝敬大姐。”
如意瞅了瞅朱氏,见她眉头有些蹙起,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接,关全便朝她挤挤眼:“去吧,孝敬你婶子吃了这一餐饭,往后好跟着婶子学本事。”
便轻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看朱氏,“婶儿,你先歇一歇,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见她一时没说话,迟疑一下,提着篮子往灶房走。
朱氏心里有些恼,等如意进了灶房,摇头道:“我昨儿说了,她若没天分,我是断断不会把朱家手艺传授给她的。”
关全瞧出朱氏挺待见如意,笑了一下,跟她打商量,“我是门外汉,大姐说那家传手艺,我也不懂,只知道如意要能认了大姐当师父,今后做活就不愁没人教她。要不这么着,大姐看,要是如意娃儿能赶上大姐说那资质,大姐就多教她些,若实在没那本事,也就传她些能外传的针线活计?”
朱氏心里闷着气,没好气地说:“说来说去的,求人的倒占上理了,我这有手艺的倒做不得主了?”
关全往石凳上一坐,脸上仍笑呵呵的,“大姐也别恼,我看我屋如意争气,一准儿能得大姐喜欢。”
朱氏心道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摇了摇头,转身进屋去。
一进门,想了一想,就撩了窗帘,从窗子缝里悄悄往外看,见关全从石凳上起身,往她屋篱笆院墙跟前走,猫着腰转悠了小半圈,在一根歪了的竹竿子跟前停了下来,用劲往地里按了按,起身点着头笑笑,瞅一眼她家的菜园子,又上南边墙角随手抄起个小铲子,上菜园子里去拔草。
放下窗帘叹了一下,“倒是个厚道人家。”
陈宣停了笔,回头默默看她,“娘,收下吧,姥爷家没人了,你的手艺也不能没人继承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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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我见过她
朱氏闻言,蹙着眉顺势挨着窗下的方桌旁坐下了,半晌闷着声。
收徒这件事确实是她多年来的一块心病,眼下关全带着她妹子上了门,她也就认真考量起来了。
她娘家这一门手艺世代相传,传承了百来余年。说起刺绣,旁人只为苏绣、湘绣、蜀绣、粤绣而津津乐道,可到了西北,没人不知她朱家的朱氏绣庄,早些年在西北一带极负盛名。
朱家书香门第,女子多能识文断字,尤为擅长绣字作画,她姑奶奶三十岁时,恰逢当朝太后六十寿辰,当地进献一幅‘百福庆寿图’便是出自她姑奶奶之手,因绣技精湛,做工别出心裁,颇得太后盛赞,因而得了太后特赏‘西北朱绣’的名号,虽不能与四大名绣并驾齐驱,却在西北打出了响当当的名号。
朱家也就因此而名噪一时,繁盛时,祖父与姑奶奶先后在省城开设了三间绣庄,可眼下,距那时不过才七十余年光景,繁华转头便成了空……
再往后的那些事……不回忆也罢。
这些年辗转流落,窝在这小小的村落里。她本已年过三旬,又见识过荣华富贵,这辈子也就知足了,可陈宣不能蹉跎在这里一辈子,眼下,她最大的希望便是独子陈宣,盼着他能成才。
他若成了才,今后走出这小小的村落,娶妻纳妾,生儿育女,她做娘的也就放心了。
除了这件事,另一件压在心头上的大事就是收徒。
这些年她心里一只都惦记着收徒一事,刺绣是个指着年轻的活计,若指望陈宣的后代,届时她已年迈,眼神比不得现在精透,哪有心力手把手去栽培个合适人选?毕竟陈宣还小,今年才预备着考童生试,眼下才准备参加县试,往后的府试,院试,一样比一样难。十年苦功,也不见得真就能中个秀才。
绣活传女不传男这是规矩,所以朱家这绣活也并非不传外姓人,想想这绣法本也不是出自朱家,而是汇集了西北当地绣艺特点的精粹。她小时候听祖母说起过,朱家往上数,姑奶奶的姑姑,一手的绣活也是从旁人手里学来的,也就是在姑奶奶手里发扬光大,得了御赐‘西北朱绣’的名号。
西北朱绣的名头在那放着,即使这些年衰败了,她也断断不能自降身份,去学那些个寻常绣娘随随便便收学徒。
所以,这么些年来收徒的事儿也就一搁再搁,没想到在这样偏僻的村落里,竟有人能瞧出她的手艺,亲自带着妹子上门拜师来。前些个关家小子前些天来,她也是踌躇了一番的。
早日收徒,了却心愿,本是件让她动心的好事,唯一遗憾的是,这地方并非刺绣之乡,哪里来的好苗子?若在故乡,那本就是个刺绣之镇,人杰地灵,随便寻个小姑娘,也画得一手的好绣画。
在东庄村这偏僻村庄里,好苗子实在难寻,闺女们大字不识半个,何谈作画习字?若单单学个不错的绣花技艺倒罢了,要做她朱家刺绣的继承人,照猫画虎按着现成的绣图刺绣是绝对不行的,首要便是做得好绣图,然后才去揣摩各色针法技艺。
所以她昨个才对关全说了那番话,最那赵如意,终究有些瞧不上眼。今个初初一瞧也并不如何出彩,交谈一下,感觉倒有几分机灵劲儿,只是不知能不能培养出来。
若没那资质,也就当收个外门徒弟吧。
她低头寻思这么一阵子,这会儿心思定了,便沉吟道:“到底是乡邻一场,关家小子又是诚心诚意来的,姑且先收下他妹子,先教些个入门针法画艺。”先收下学个一两年的粗糙技艺,再看她的天分,若她最终不是这块料子,也不必费心栽培她。
陈宣闻言,忽然弯了弯唇角,“娘,那赵家妹子,原先我见过一回。”
朱氏奇道:“她今个不是头一回来?”
陈宣摇摇头,“方才隔着窗子一瞧,只觉着眼熟。细细一想,今年开春儿,就在咱村学堂外头见过一回,我记得清,她绑着两个小髻子,头发黄黄的,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想了一想,又笑起来,“她还会念几句孔圣人的《春秋》,想来也会写几个字儿。”
朱氏本笑着,见他说的这样细致,笑容便收敛了,“你成日念书用的什么心思?偏记得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宣知道失言,抿了抿嘴,马上低头去看书。
朱氏也就倒了一杯茶水,起身出门去,见关全仍在菜园子忙活着,径自去石桌上将茶水放了,口气比先前柔和的多,“拔草也不必紧着来,喝口水歇一歇。”
关全笑着应了一声,放了铲子,起身在衣摆上抹擦两下手,大步上她跟前儿取了水喝。
朱氏见他粗鄙的动作,下意识蹙了蹙眉头。
关全笑了,“我是个粗人,我那如意妹子可不粗,说起话儿来轻声细语,我看和城里人也没啥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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