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天空泛起鱼肚白时,终于传来了吱呀的第一声开门响,如意侧耳一听,仅凭熟悉的脚步声,水井旁的吸溜吸溜的涮洗声儿,便知是她的二哥赵祥起身了。
过不大会儿,外间才又是吱呀一声,只这一次,紧接着便响起了一个清醒后略带鼻音的叫唤,“阿祥!洗毕了先把你大婶子的牛拉出去吃个草。”
如意一听,知道娘起身了,连忙奔向灶台,手脚麻利地将锅里温着的玉米糊一碗一碗盛好。这时,她的二哥才在水井旁不温不火地应了李氏一声。
如意一开门,正正对上了前来查看的赵李氏,她忙唤道:“娘,饭好了,我这去叫大婶子起床不?”
李氏一怔,抬起下巴朝南边屋头蔑了一眼,扬声道:“这才几时?你大婶子是有身份的城里人,平日里向来是睡惯了舒坦觉的!哪就像你爹娘这劳碌命,日日天不大亮就要起身?”
如意一听这故意扬高的声音,再加上李氏下撇的嘴,便抿了抿小嘴,不敢再搭话,生怕哪句说得不好,又惹得娘生气……
李氏剜了如意一眼,没好气道:“饭端屋里去吧,隔一时再叫你大婶子起床来,没的一时耽搁了行程。”
如意轻嗯了一声,低眉顺眼地返进了灶房。
端着早饭刚进堂屋,她爹已是坐在饭桌前了,隔了几步距离,便呵呵笑了起来,“今儿你娘叫做鸡蛋了?爹大老远就闻着了。”
如意嗯了一下,将饭菜一样样摆放在方桌上,抿唇道:“宏弟昨个夜里闹着吃鸡蛋羹哩。”
赵启财嗯了一声,却是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一蹙,看向如意,再三叮嘱道:“你大伯昨个又着你大婶子送来几尺布,一时去唤你大婶子时,嘴儿甜些,你宏弟最惦着你,一时多陪娃儿耍一耍。”
如意轻轻一嗯,转身又去唤她三姐四姐去。
如意刚走进南边廊头,便已经听见三姐四姐在厢房里的说话声了。
她掀开门帘,笑嘻嘻道:“三姐儿四姐儿,起床吃饭咧。”
巧铃和玉翠已经起身半晌,这时巧铃正侧身低头地系着襦裙带子,闻言一抬眼,紧盯着如意问道:“阿如你来的正好,姐问你,今儿饭桌上都有些啥?”
如意还未回话,倚在炕上的四姐儿玉翠便嗤的一声。她直起腰,将两只脚放下来,悬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娘一准儿让做鸡蛋了,昨个大婶子送来那么些个好东西呢!”
如意垂下头,一五一十道:“玉米饼子,腌白菜,还是寻常那几样。那一碗鸡蛋羹,是娘让给宏弟单独做下的。”
巧铃立时沮丧起来了,嘟囔道:“成日就是那些个粗粮,还以为今儿终于有鸡蛋吃咧。”
玉翠呸她一声儿,“你可真是馋的紧,想吃鸡蛋?早些嫁人去呗!”
巧铃嘴一撅,顶她道:“你不馋,不也天天惦记着吃顿带油水的?”
姐妹俩很快打闹在一处,如意见状,微笑了一下,转身退出了房间。
她再进堂屋时,大婶子已带着赵宏坐在饭桌上了,她刚甜甜地唤了一声大婶子,便听李氏沉下脸问:“一个个的,都在屋里磨蹭啥呢?”
如意朝外看了一眼,转身道:“姐姐们才穿好,一时就来。”
李氏不再理会如意,朝向赵周氏叹气道:“按说嫂子大老远回来这么一趟,我跟他爹该好好招待个,可不巧今年屋里不景气,大嫂来了也没个啥好招待……”
她话说到这处,赵周氏便一笑,“红梅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自家人,讲究那些个排场做啥,日子紧巴,哪家屋里不是粗茶淡饭的?”
李氏没接这茬儿,长长一叹,目光转向赵宏,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呵呵地问:“婶子屋蛋羹好吃不好吃?”
赵宏登时看向如意,一双眼睛闪亮亮的,中气十足地喊道:“阿如姐姐做的,好吃!”
一桌人都笑起来了。
第四章 不景气
李氏见赵周氏面上也带了笑意,便接茬笑说道:“说起这日子紧巴,可不是嘛!大勇今年也十八了,我跟娃他爹寻思着为他说一门亲,只是屋里头钱儿吃紧……”她啊哈的一笑,语气谦卑极了,“那啥,有件事还得求嫂子一回,说起来也怪难为情,大嫂莫见怪了。”
她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用眼睛瞄赵启财,赵启财见了,头反倒低下来了。
赵周氏余光瞧见,笑了一下,“都是咱自家人,但凡有事儿我跟你大哥能帮衬上的,红梅只管说罢。”
李氏这会儿瞅丈夫心头来气,面上却仍带笑的,“嗨!这不嘛,今年就想给大勇说一门亲,只是现如今说亲,只彩礼钱儿哪能没个四贯五贯的?”她俩手搓着大腿,笑说道:“屋里情况不好,娃儿一日日大了,我跟他爹心急啊,这不,我这些日子里寻思着,咱大嫂过日子,那是向来细致,情况定比我们屋里强上百倍,这侄儿说亲,大哥大嫂也不能坐视不管吧。”她呵呵笑着,又道:“大勇常说哩,他大婶子待他最是亲,比他三婶子是好的没法比呢。”
周氏见李氏一句话绕了几个弯子,自是听出她拐着弯儿借钱的,当下收起笑容,放下筷子,一脸诚恳地向周氏解释着:“红梅,这事,怕是不成。你也知道,今年嫂子跟你大哥才在镇上起了新屋,周转正紧巴,再者,赶明年还想送宏娃儿入学堂,钱儿就更吃紧了。”
李氏越听笑容越是僵,周氏话说完,她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当即皮笑肉不笑地嘿了一声,“我就说么,大嫂这一入城里就是不一样了,咋的,还要送宏娃入学堂咧?啧啧——”她咂嘴叹道:“大嫂心气儿就是高些。”
周氏对那酸话只当不察,笑了一下,说道:“倒也没指着他能考上个秀才,能识几个大字将来也该比他爹强。”
赵启财原本沉默着,这会儿才是看向周氏,出声道:“大哥这阵子忙活不?”
周氏这才又提筷,笑道:“倒也还成,年头景气些,只一入夏就在屋里闲了一半月,前些日子才刚刚接上了一桩活计。”
赵启财眼中不觉带了些艳羡,“农民累死把活一年,只靠屋里几亩地能赚几个钱儿?还是大哥头脑灵光些,早些年在外头跟人学了木工活儿,镇上一年到头来,咋还不得赚个三五两的。”
周氏温温一笑,伸筷为赵宏夹一筷子菜,才不急不缓地说道:“若不是大勇执意去县里务工,跟着他大伯学个三五年的,也能学些个手艺,将来在外头接活儿不成问题。”
赵启财叹了一声,附和道:“可不是,旁的不说,木工总是门好手艺,这娃儿,偏是个死犟脾性,宁可到县里酒楼当个打杂工也不愿学一门手艺。”
周氏闻言,又笑问老大赵勇在县里的情况。
李氏在旁默不作声,见丈夫一打岔,一来二去的竟跟周氏拉起了家常,便不好再重提方才借钱那话儿。只是周氏方才那一番回绝,她知道借钱的事决计是没了指望,想起早些年赵启明去镇上学手艺,自家是如何的帮助,心头又是气苦又是恼怒,当下,也不愿与她一齐聊家常,端起玉米糊,面色不大欢快地呼噜噜几口喝下,一抬屁股,转身进了厢房。
周氏一怔,心知李氏为方才那事怨怪,正要开口,便见赵启财摆了摆手,压低声道:“由她罢,由她去。”
周氏难为情地笑了一下,不再开腔,只迅速扒着碗里的玉米糊。
一时间,堂屋里倒静了下来。
连小小的如意都看得出来,这一顿饭,吃的有些不欢快。
没一会儿,赵启财碗里的饭见了底,如意瞧见,正要起身去盛饭,赵启财便摇头,“今儿吃饱了。”又朝一旁默不作声的老二赵祥说道:“一时驾车送你婶子和宏弟。”
赵祥闻言也不吭气,继续埋头吃饭。一家子都知道老二这闷葫芦性子,自是习惯。
周氏也早早吃完,只看赵宏碗里还余着小半碗玉米糊,便伸手端来一勺勺喂他,心头想的却是早些吃毕了赶回镇上,借钱一事再跟娃儿爹商量个。
正在这时,厢房里却忽然传来一阵乒乓声。
这动静极响,如意听出他娘在屋里摔了东西,心下更是战兢,她虽小,大概也估摸出,娘是因为方才大婶子没肯应下借钱儿的事动了脾气。
只有旁里的巧铃不知情形,仍是抽空拉着玉翠不停说笑,这会儿见李氏进屋去,又是叽喳起来,只是说到一半便是被那乒乓声惊得住了嘴,接着,便是被李氏的大嗓门隔着厢房门狠狠呵责了一通。
巧铃放下碗,拉着玉翠灰溜溜出了堂屋。
周氏也拉起赵宏,笑道:“吃饱了,时候不早,这就跟娃儿启程,叔叔跟红梅也别送了,在屋歇着吧。”
赵启财讷讷应了一声,招呼着如意将周氏母子送出大门,老二赵祥已驾车在门口候着了。
周氏抱着赵宏上了板车,转身道:“大勇爹别送了,劝着些红梅,天大的事儿也别着急上火,一时回屋去我再跟你大哥商量,看看赶年底凑出些银钱儿来。”
赵启财闻言,顿时想起大哥屋里这些年的不易,面上倒有些惭愧,“大嫂说的啥话,就是有些钱儿也该紧着宏娃儿上学使,大勇婚事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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