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的死,不怪汤圆狠心,更不怪斐子笑的逼婚,怪只怪,当初她招惹了汤圆,又招惹了斐子笑,这场人生的局,如今她终是输得彻彻底底。她对不起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让。
她违背了汤圆的誓言,利用了斐子笑的权势,她以为她足够在这个空间活得自如,可回头一瞧,才发现她早就已至身局中,无法自拔。
她是个坏女人。她想。
斐子笑对她的心思她自是懂,可她又如何能要,她不喜欢他,看他放下自己的身段这样对自己,她又如何能心甘情愿得接受,唯一的办法,不过是对他残忍些,让他早日死心,让他早日看清她的真面目。
这个下午,叶欢哭得昏天暗地,连自己是如何昏迷过去都毫无印象。
等到再睁开眼,竟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她揉了揉双眼,看清桌子上盛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和三两小菜。尽管她毫无食欲,可也明白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东西,念及此,她摇了摇昏沉的脑袋,一番洗漱,脑子总算清醒了些,然后安安心心坐在桌子前,将一碗白粥慢慢喝下了肚。
接下去的日子,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只是觉得,明明刚刚从床上起床,可她不过是立在窗前看了会这明媚日头,这天便不知不觉又黑了下来,然后再丫鬟们静默无言得服侍下重新躺在床上睡好,待睁眼时,又是一天艳阳日。时间便如此循环往复,死气沉沉得向前慢慢划去。
一不小心,就距当时她伸手大骂斐子笑的那日,足足过去了五日。这五日里,斐子笑果真再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样也好……叶欢冲着眼前的这片青葱草地突地失神笑了一笑,也好,让双方都静静,或许,或许等他想通了,便自然会将休书送过来了……
远处的阳光依旧浓烈而炙热,叶欢慢慢闭上眼,任由阳光跳跃在自己的脸颊之上,温暖又舒适。
“——阿欢。”
“——阿欢。”
“——阿欢……”
猛然间,叶欢只觉四面八方都想起了汤圆叫唤自己的声音,一声一声,清脆又渺远,左边,右边,前边,后边,忽近忽远,忽大忽小,她瞬间睁开眼,一双眼睛满溢着的全是卑微的幻想,衬得她双目明亮。她睁大眼,一遍又一遍得环视,目光仔细扫过任何一处角落!
子笑生病
——汤圆!定是汤圆回来看她来了!
汤圆儿,你怎能这般淘气,怎能一声不响得离开,难道这便是你给予报复的惩罚么!倘若这便是你的惩罚,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你赢了……
叶欢侧头双眼不知不觉又遍布雾气,一边轻声自言自语:“你就这样离我而去,我却会恨你一辈子,此生我都会记得你,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心狠的孩子,不告而别,比谁都残忍……”
她伸手擦拭脸上的泪水,继续:“你说我哭了便不好看了……我,我却偏生要哭给你看,让你瞧瞧,我如今流的这么多的泪,全都是拜你所赐……这下你可满意了么……”
可叶欢的周遭,回复她的,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一道轻风,润物无声。
他终究……是不在了啊……
叶欢腿一软,沿着房壁缓缓向下滑去,一路滑到了地上,双目怔怔看着屋檐,再说不出一句话。
当晚,叶欢正打算上床就寝,哪知门却又被推了开来。她只当做是丫鬟们进屋来帮她熄灯,便出声阻止道:“蜡烛待会儿由我来吹,你且退下吧。”她的声音依旧沙哑着,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自从叶欢在那连续七日的沉睡中醒来之后,她的睡眠质量便奇差,往往辗转反侧到了夜半三更也无法入眠,由此,她便通常都会亮着一只蜡烛,想着若是实在睡不着觉,也有一盏烛蜡陪着自己,不至于一个人在黑暗里胡思乱想。
如今距离汤圆出事,已经足足过了一个月。可每当她快要进入梦乡,她的耳边总是会响起那声响亮的重物落水声,嘭——,自此,再无睡意。
可出乎她的意料,身后却迟迟没有响起关门声,她皱紧眉得朝后看去,却一眼便望见了斐子笑站在后方,静默不语。
斐子笑恢复了那般温润的眉眼,绝世风华,只是白皙的脸颊瘦削了些,五官变得越加分明,一双黝黑的眸子默然无声得看着叶欢,欲言又止。
叶欢垂下眼睑,片刻,收回了视线,声音瞬间变冷:“斐太子此番前来,莫不是想通了,想将休书赐予我麽?”叶欢听到了从自己嘴中发出了尖酸又刻薄的声音。
斐子笑却不接话,亦没有生气,只是走到房间正中的圆桌前,将手中拿着的一个小香炉轻轻放置到了上面,又取过火种,将炉中的香点燃,这才柔声道:“欢儿,你这几日睡得不好,恰逢夜锦这几日从芜城回来,我便让他带了芜城最好的香,能助人睡眠。”
“不要叫我欢儿,太子,我的名字叫叶欢。”叶欢的声音僵硬冷板,毫无起伏。
“……好,你让我叫什么,我便叫什么,皆依你。”斐子笑顿了顿,口吻却依旧温柔似水。
叶欢放在被子中的手,慢慢握紧。面上却依旧面无表情:“太子还有其他事?”
斐子笑双眼看着她,眼中的受伤一闪而过,然后,面带浅笑,故作轻松道:“没别的了,我这便走。只是,你……却要注意保重身子,若是生了病便不太好……”
“太子请出去吧,我困了。”不等斐子笑说完,叶欢已然将身子侧了侧,一副‘走好不送’的态度。
斐子笑闭了闭眼,脸上全是疲惫与脆弱,这般完美无瑕之人,此时竟这副疲劳神情,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全都没了影,他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一步一步慢慢踱出了房间,反手将叶欢的门关好。
叶欢的手正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眼中的眼泪沿着眼角一路下滑到了刺绣枕头上,她知道她对不起斐子笑,可她若是不这样做,只怕斐子笑对她存的心思会越来越深,她若是不绝情些,冷冽些,早日让斐子笑死了心,否则等到斐子笑用情至深时,她又该如何拿什么去回应他?
圆桌上的香发散出的气味分外幽香,叶欢在这香味之中,怀揣着满腹心事,终于沉沉睡去。
这似乎是她这一个月来,第一个没有做噩梦的夜晚。
第二日日上竿头,她悠悠醒来。因为昨夜不错的睡眠质量,此时她的脑袋总算不太痛了,就是有些晕,等洗了漱,脑中唯一一丝昏沉也消失了不见,身体的轻松让叶欢的心情稍稍回转,等吃过早膳,她正打算去花园中晒晒太阳,等她刚刚坐在由下人们端出的椅子上时,远处,却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此人面容清秀,一席青竹色衣衫衬得他文质彬彬,不像那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反倒像及了那安分守己的小书生。
没曾想当初芜城一别,如今再见到夜锦已经过了这般久的日子。
夜锦显然颇开心,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可他看向叶欢的眼神尽是欣慰之色,他站在叶欢面前,啧啧称奇道:“小叶欢……咳,如今你已经是太子妃了,你到时候好福气,竟能跟了我家公子。”
“夜大将军,别来无恙。”叶欢冲他微微笑了笑,颔首示意。
“奇怪。”夜锦皱了皱眉,微微蹲下身打量着叶欢的脸色,好奇道,“你的脸色怎的这般难看,也比上次在芜城时瘦了许多,虽说好看是好看,可这么瘦,瞧着总让人有些不放心……”
语毕,不等叶欢说话,就又听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自顾分析道:“难道是太子府的膳食不合你的口味?”
叶欢听着一愣,听夜锦的语气,莫非斐子笑没有同他说过汤圆的事麽?“太子府的饭菜颇可口,我是自身的问题。”她侧过头,看着耀眼的日光,轻声回复。
“唉!小叶欢!”夜锦重重一声叹息,皱紧眉头看着她,劝慰道,“其实……其实公子都同我说了,汤圆人死不能复生,你即便再伤悲,又能如何呢,作甚还要再这般残忍得伤害我家公子,他对你的心思,你岂会瞧不出来,你这般糟践他的心,他该有多难过……”
叶欢侧过头去,面容冷冷得听着。
“其实,其实每日夜里,他都在门口静静守着你。昨夜我去寻他,去发现他不在房内,恰好遇到老管家,管家才同我说,他每日夜里都守在你的房门前,一直等到你睡觉了,便偷偷进屋帮你熄了蜡烛,因此他才得知你这几日的睡眠不踏实。”
叶欢一怔,回想起之前自己半夜三更都无法睡去,在床上翻来覆去,而等不知什么时候睡着后,再第二日醒来时,房内的蜡烛早就被灭了,她只当是丫鬟们进屋帮她灭的灯,没曾想,竟是斐子笑麽……
她将心中涌起的内疚尽数掩盖起来,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得冷声道:“这是他抢着要的事,我可没有强求他。”
夜锦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怒了,愤愤道:“叶欢!你莫要太过分!我却没料到你竟这般铁石心肠,你可知当初她陪了你七天七夜未曾进食早将身子拖挎了,如今又日日在冷风中陪你,又受了风寒,日日喝着御医们配的药!他那般高高在上的人,将来要做一国之君的人,如今为了你这般放下身段,你,你还想要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