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完成了使命,笑呵呵地弯腰对若汐贺喜:“钟离姑娘,奴才先恭喜了。二皇子对您一片深情厚谊,圣上向来看中重情重义的人。您与二皇子伉俪情深,皇上自然看在眼里。”桂公公这一番话实在是话中有话,仿佛在向若汐传达什么,又像是在警告她。
钟离若汐将心中悲伤的情绪收起来,从小翠手中接过一锭金子,微笑着塞入桂公公手中:“夜深了还要麻烦公公跑一趟,若汐惶恐。还请公公回禀陛下,陛下对若汐的抬爱,若汐铭感五内不敢忘怀。”
桂公公笑呵呵地接下了金子:“姑娘冰雪聪明,自然会明白圣上的一番苦心。杂家还要赶回宫中复命,便不逗留了,您好生歇息吧。”
若汐扶着小翠的手起身,唤来阿七:“帮我好生送公公。”
阿七躬身,领命而去。
月上中天,月朗星稀。若汐缓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孤零零高悬的月,怔怔地出起神来。高悬的月儿发着清朗的光,看着她愈发圆润的模样,若汐恍然过不了几日便是十五月圆,这月十八……可不就眨眼便要到了吗?她望着月亮,缓缓叹了口气。不知那大漠的月儿会不会看着比眼前这轮明月还要圆,还要大……
若汐身上突然被披上了厚厚的大氅,若汐怔怔地回转视线,发现是顾清莲站在她身旁,与她一般望着头顶这轮清明的月。两人久久未曾发一言,好像这样的月色不管说些什么,都会坏了这份静谧。
最终还是若汐打破了安静,她略带自嘲地笑道:“清莲姐姐,看来我看不到你嫁进我家的样子了呢……皇上命我过几日便要搬去莫铭轩的府邸,说是静养……实则与囚禁有何区别?”
顾清莲望着若汐脸上浓浓的忧愁,突然放弃了原本到嘴边的劝慰,反而反唇相讥了回去。“你这丫头好没羞没臊!谁说要嫁给你哥哥?婚姻大事哪里能自己做主?你哥哥若真对我有情,便该去我顾家府上正经求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才是正经。若过了我爷爷那关,我自然不会有半句怨言。若真像你说的,我与你哥哥岂不成了一对野鸳鸯!”
若汐扑哧笑出了声:“什么野鸳鸯,原来清莲姐姐心中早已动了情丝,还反过来笑我,真是好没道理!”
顾清莲听闻顿时做了一个与她平日甚是违和的动作,那便是对若汐狠狠翻了个白眼。“我哪里笑你了?我弱小你,就该好好恭喜一句,若汐妹妹要去王府做皇妃了!”
若汐撇嘴:“方才是没说,这会儿不是补上了吗?唉,也不知道莫铭轩宅子里养了多少女人呢!坊间可是传言他风流得很,处处留情不说,还常常流连花街柳巷!对了,昨日还被我撞上了!哼,色鬼一枚!若是我住进去了之后,他敢对我怎样,我非阉了他!”若汐说的煞有介事,尤其是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的模样,倒真像要将莫铭轩废掉的意思。不过看她此刻对莫铭轩的恨意,她的话该是八九分真的!
顾清莲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我记得爷爷跟我讲过,二皇子虽然在外面的做派很放荡,府上倒是还算干净。他再不受宠也是皇子,男女之间的事情到了一定年纪,总有教养妈妈会派几位姑娘教他这些。所以侍妾、通房应该会有。至于侧妃……倒不曾听说过。不过即便真有,也压不过你去。你可是皇上赐婚的嫡皇妃,任那些女人不要命才会跟你斗!”
若汐听得头都大了,她最烦躁的便是那些偏房、侍妾。她们相府从来没有这些乌烟瘴气的女人,爹爹只爱娘亲一人,不纳妾氏,她和三位哥哥也都是娘亲一人所出。
所以爹爹早些年便立了规矩,钟离家世代不许纳妾。
若汐托着腮喃喃道:“但愿二殿下府上没有这些乌烟瘴气,不过就算有只要不招惹我,也是无妨的。反正我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他爱哪个女人都与我无关。只是……这么早便不能守在爹娘身边,我好难过!”若汐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她努力仰头看天,乌黑的天幕如一只望不到尽头的袋子,将她们统统罩在了里面,让她喘不过气来。
顾清莲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了。她拍着若汐后背,轻声安抚着:“别担心,陛下说了,只是静养,待你身体恢复,再回来。”虽这样说,可她们二人都知道,“静养”不过是说辞,皇上的目的就是要警告若汐,他是天,他的安排谁都不能违背。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若汐辗转反侧一整夜,直到天边现出鱼肚白,窗外的公鸡打过三遍鸣,她才发觉自己竟然一夜未眠。
卯时小翠打了热水进门,发觉若汐早已端坐在梳妆台前,一身湖蓝色裙装早已穿戴妥帖,正手持篦子仔细梳着长及腰畔的长发。若汐注意到小翠进屋,便将手中篦子放下,从身侧掏出两封书信,口气淡淡的说:“小翠,你先别忙活那些,去把阿七叫来,我有事吩咐他。”
小翠惊诧今日若汐的态度,不过她还是乖乖地放下手中的毛巾,出去叫阿七前来。
不过一盏茶功夫,阿七便跪在了若汐房门口,头低垂着,静候若汐的吩咐。
若汐将两封信交给他:“你按照信上的指示,将信交给他们,别的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告诉他们一句:我会定时等他们。”
阿七接过信,恭敬地退了下去。
小翠上前拿过篦子小心地为若汐梳着头发,一边小声问:“小姐,您让阿七送信给谁啊?”
若汐静静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神情淡漠,眼神沉静,只不过十分小心地将三分冷漠压在了暗处不易发觉。她将铜镜扣到桌上,淡淡地说:“问那么多做什么,一会儿你自然就会知道。”
小翠被若汐吓到,赶紧噤声。今日小姐心情不好,她要小心再小心,不要触到她的逆鳞。
若汐在小翠的服侍下净手、洗面,装扮,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阿七从外面回来了。他跪在若汐身前说:“禀告小姐,信俱都送到,他们说到时一定会等小姐。”阿七话不多,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之后,便静静地等着若汐吩咐。
若汐依旧冷着面,右手手指无意识瞧着茶几边缘,听着阿七禀告眼睛微微眯了眯。她摆手让阿七退下,叫过小翠让她准备准备,跟自己出门。
小翠有了方才的教训,这会儿不敢再多问,赶紧出去备马车。
若汐今日的装扮十分隆重,一身湖蓝色的对襟夹袄,配同色系的裙子,梳着高高的飞天髻,俨然高门贵妇的妆扮。这是她辗转反侧一晚上想到的办法,她虽不知到底有没有用,但是至少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若是不用试试,她怕自己会后悔。
“小姐,车备好了。”小翠恭敬。
若汐点点头,扶着她的手出门,一路上主仆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不由凝重了许多。一直到若汐上马车之时,才缓缓对阿七吩咐道:“去万春楼。”
小翠的心咯噔一声:原来小姐打扮的如此庄重,是去见二皇子。
随着车轮吱嘎吱嘎的声响,马车向着万春楼前进着。而端坐在里面的若汐确实心中五味陈杂:她还清楚地记着上一次她坐马车去万春楼,拓跋力微便藏在里面,两人仿佛偷情一般做马车中极尽缠绵,或许便是那一次她的心里住进了一个名叫“拓跋力微”的男人……或许还要早一些……可这一次,陪伴她的只有吱嘎吱嘎的车碾声,和另一端默不作声的小翠。
物是人非……也许便是这样的感觉。若汐心里默默想着,她的眼眶不由湿了。
“小姐,万春楼到了。”说不清过了多久,阿七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若汐擦了擦眼角。
清早阳光洒在身上,若汐并未感受太过灼热,倒是“万春楼”这几个字在晨光的沐浴下,显出几分灼灼生辉的错觉。若汐用手搭在额前,遮蔽着刺眼的亮光遥望着路对面“万春楼”的金字招牌,嘴角浮现出隐约笑意。她转头对小翠吩咐道:“你在车里等我,不用跟了。”说完便整理一番衣着,昂首朝对面走去,这一次并没有什么柳娘子等着她。
若汐进门之后报了姓名,引路小厮依旧将她引向了那日她去的厢房。许是白天的原因,万春里面冷清的厉害,那晚上座无虚席的百多张座位,此时看起来倒让大厅愈发显得空旷了。若汐忍不住问道:“这楼里的声音何时营业?这会儿看着冷冷清清。”
小厮不以为意:“您有所不知,万春楼的买卖向来都是过了傍晚。白天大多是不开门的。”
原来做皮肉生意总要分个时候,光天化日的总是不好施展。若汐忍不住暗暗嘲讽起来。在她眼里这万春楼与那日她见钟玫的飘香阁无甚区别,同样都是皮肉买卖而已,总不会是皇子开的,就高贵了三分!
若汐上到二楼,一进厢房便看到莫铭轩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斟茶,桌上摆着未下完的棋局,他手边更是十分应景地放了一本棋谱。看起来倒像是莫铭轩研究正酣的模样,若汐忍不住凑上前看了看……一看之下不由笑起来,棋局是真,残局也是真,只不过这棋谱……右下角赫然缺了一块,不偏不倚将这局棋的精髓之处遮了个干干净净。难怪他没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