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离开,如烟却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芙蓉为她看了茶,她竟是坐在厅中悠闲的品起了茶,似与我极亲厚一般,聊起了那过往的一些事。
而那些曾觉得不共戴天之事,此刻被她玩笑着说起来,竟真让人觉得有了几分趣味。
只是,我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她此番如此屈身献好,恐怕是为了探我虚实而来。若说是真心要与我交好,那是鬼也不会信。想她父亲谭梵,官居左相,经历改朝换代仍能稳坐相位而不动摇,其中关系,不言自明。而我大庆的灭亡,更势必与他渊源莫大。
而我此时便是在等,等陈天诺为我送来当初为灭我大庆而推波助澜之人的名单。
直到芙蓉端了药回来,如烟才渐渐止了话语。我早已是极乏,喝了药之后便躺下歇息,无形之中便是下了逐客令。
如烟见状,便笑了笑起身向我告辞,似极关心我一般,走到床前为我揶了揶被角。余光落到我胸前之时,面露瞬间的痛色,随后轻迈莲步而去。
许是喝了药的缘故,睡下之后,发了一身的汗,而后又极香甜的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时已时日幕西斜,一名眼生的宫女手撑着头坐在厅中的桌上打盹,她的面前几样已经不见热气的吃食。
我伸了伸懒腰,已觉浑身不再那般的困乏,只是酸痛之感仍在,身下却更是传来一阵阵的不适感,但较上午之时已经好了太多。
离床不远的梳妆台上插着一束粉色玫瑰,芳香四溢,极惹人爱。我径直起了身,走到屏风处取了衣服穿上。是新的宫衣,想必是才为我准备的。
淡绿的颜色极为清新,很适合这初春季节穿。清丽的大朵莲花跃于裙摆之间,高贵淡雅,是我极喜欢的风格。
我穿好衣服,却见那宫女已经醒来,满脸惶恐起身跪到我的身前道:“娘娘,奴婢该死,竟是睡着了。”
我走到铜镜跟前照了照,镜中之人巧笑嫣然,但眸子之中却隐隐的夹杂着丝丝的愤恨与落寞,如花美人,为谁而开?
叹了一口气,道:“芙蓉呢?”话问出口我亦是有些吃惊,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芙蓉伺候。
宫女低着头,唯唯诺诺的道:“芙蓉姑姑她,她,被皇上贬去了暴室。”
“什么?”我一惊,回头看向那宫女,只见她身子微微颤抖,似是极怕。
暴室我自是知道的,那是专门惩治犯错宫人所用。但凡进去之人,非死即残,芙蓉犯了什么错,竟是被贬去了暴室?
思来想去,昨夜皇宇硕将在从浴桶里抱出时说的话浮现脑海里,说若是我因在凉水里睡着而病,定会要了她的脑呆。
难道,真会如此?
我唤了那宫女起身,问道:“可知芙蓉为何被贬去了暴室?”
那宫女将女埋得极低,不安的搓着手指,道:“昨夜娘娘因芙蓉姑姑照顾不周而患上风寒,皇上大怒,就,就将她贬去了暴室。还,还说,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娘娘。。。”说着,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我身前,壮着十个胆子一般抬头看着我,哀求道:“求娘娘救救芙蓉姑姑,她是无心的,真的是无心的。求娘娘念在她随皇上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她一命吧。”
我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经历了太多的事,也渐渐的成长起来,更加的知道了生命诚可贵。想想当初害了多少无辜生灵,如今一心只想弥补过错。
我扶了那小宫女起身,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与芙蓉是何关系?为何这般想要救她?”
小宫女顿时双眼发红,泪珠儿滚滚的落了下来,道:“回娘娘,奴婢名叫苏莲,今年十四,去年刚入得宫来。入宫之后便一直是芙蓉姑姑在教导,且姑姑为人和善,待我如亲妹妹一般亲厚。苏莲自细家中穷苦,且五个弟弟妹妹年幼,母亲亦是身体不好。整个家就靠我和父亲支撑起来,自我进宫之后,家里便失了劳动力,更是食不果腹。芙蓉姑姑知道我的情况之后,便一直支助着我的家人。去年我父亲病重,无钱医治,眼看便要家破人亡,是芙蓉姑姑拿出自己的积蓄相救,才换了苏莲一家安宁。如今她出了事,我又岂能不管不顾?虽然人微言轻,但苏莲起码要为姑姑争取一番。若实在不行,苏莲愿代姑姑而死。”
我心中微微一惊,郑重的看向苏莲,道:“你真个愿意为她去死?”
苏莲望向我,亦是郑重的回答道:“奴婢愿意,还请娘娘成全。”
“好。”我自茶桌上倒了一杯热茶喝下,道:“既如此,你便随我去暴室,替了芙蓉的罪。”
苏莲身子微微一颤,松了一口气般语气轻快的道:“多谢娘娘成全。”
暴室的路我自是认得,或者说很是熟悉,因为当初我没少将惹怒我的宫人往那里扔。只是如今,我却是要去救人。若是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夸我长大了吧?
抬头看天,此时天色已晚,心里是极想去见父皇的。但因病着,满脸憔悴,我不想让父皇看见这样的自己,不愿让他担忧,就盘算着再等上一两日吧。
我看向冷宫的方向,心中失落却又觉温暖,知道父皇就在那里,心里又觉安心。
暴室的路病不太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刚到门口便听见惨厉的叫声出来。那是芙蓉的声音,只是已经变得嘶哑。
苏莲一听,顿时一张小脸变得惨白,眼睛红通通的又快掉下泪来。
我加快了脚步,领头的太监很是识趣的飞快上前推开了大门,并喝了一声立即住手。正在施刑的人见了来人立刻停了手,躬身退到了一侧。
进得暴室,只见地上血迹斑斑,芙蓉浑身是伤,衣不避体,如一只破败的布娃娃般无力的俯在地上,见到我到来,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喃喃的道:“娘娘。。。”声音弱不可闻,唇角亦是有鲜血不断溢出。
苏莲身子微颤,极是心疼,冲上前去将芙蓉紧紧抱在了怀里,泪珠儿吧嗒吧嗒的落在芙蓉满是血迹的脸上。
芙蓉吃力的抬起手为苏莲擦去泪水,却是污了苏莲白净的一张小脸。芙蓉苦笑,道:“莲儿,你来此作甚?赶快回去,休要让娘娘在此污了双目。”
苏莲哽咽道:“姑姑,娘娘是来救你的。”
“嗯。”我点头,道:“苏莲愿意用她的命换你一命,我见她真诚,便应了,芙蓉,你可随我走了!”
芙蓉此刻面上脏污,看不清神情,身子却是微微一颤,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苏莲,随即滑落两行清泪,与脸上已经干涸的血液混在一起,让人看了极为不忍。
芙蓉推开苏莲,颤颤巍巍的跪到我的身前,声音微弱的道:“娘娘,莲儿年小不懂事,求您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芙蓉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不愿拖累他人。娘娘还在病中,您还是快快回宫休息吧。”
我道:“我已劝过苏莲,是她自己感恩你曾有恩于她,所以才愿意代你受过。入了暴室,你也知后果如何,若想出去,恐怕是极难的。我念在苏莲一片真心的份上,愿意给她一个痛快。”
芙蓉大惊,道:“娘娘,求您了,万万不可。这个情,芙蓉承不起,纵是如此,芙蓉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苏莲亦是并排跪到芙蓉身侧,抢过话道:“娘娘,您已经答应过我了,一切都是苏莲自愿的。”转过身,对芙蓉道:“姑姑,莲儿心意已决,定是要抱您当初的大恩大德的。若不是您救了我父亲,我们家现在定是家破人亡。我母亲向来身体不好,还有五个弟弟妹妹尚且年幼,若父亲不在了,后果不堪设想啊。。。”说到后面,苏莲竟是泣不成声,与芙蓉双双抱着哭成一团。
我掩唇轻咳两声,两人这才回过神,我拍拍手,身后的太监端了银盘走到我的跟前,我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道:“芙蓉即是皇帝亲罚入了暴室,我也是无法救你的。但若是有人代你去死,我在皇帝面前也说得过去。”我蹲□子,将酒杯递到她俩跟前,又道:“这是一杯断肠酒,入肠即毒发,不会有太多的痛苦。比起在这暴室被活活折磨而死,这也算是一种恩赐了。怎么,你们商量好了没?到底是谁喝这杯酒?”
“我喝。。。”
“我喝。。。”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苏莲却是动作更快一步,自我手中抢了酒杯便一饮而尽。
芙蓉见状,一把打落苏莲手中的酒杯,但却已经一滴不剩的入了苏莲的腹中。芙蓉慌了神,伸手大力捏开苏莲的唇,手指伸进去欲抠得让她吐出来。
苏莲握住芙蓉的手,笑笑道:“姑姑,莲儿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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