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绿衣哀愁的面容上,心想若她是个男人,此刻当是心中波涛澎湃了,竟不禁让她联想到那葬花惜花的黛玉。
而她,沈绿衣,一个古时女子,居然会有绝然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想法,想必这天下间,没有哪个女子不憧憬向往那皇墙之中的日子的,独独她不然,果然是她所赞赏的人,有着与寻常人不同的情感。
“沈大人是兵部尚书,绿衣当是也在秀女之列,绿衣当高兴才是,为何会这般哀愁?”虽然已经猜到沈绿衣心中的想法,但是还是想要听她亲口说出,而她来找她,仅是为了想要与她一抒压抑之心中想法,还是想要与命运抗争?
“绿衣从未想过那皇城之中的生活,绿衣所向往的,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说到此,沈绿衣嘴角的笑含上了一抹凄楚的味道,眸子里渐渐有莹光闪现,“但是绿衣知道这不过是绿衣的幻想,是绝不会实现的,也知道这样的想法会遭人鄙夷,可是,柔儿,你能理解么?”
“我理解。”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对于古时的女子来说,可谓是一场梦,也几乎无人敢做这样的梦,并非这世上男子皆是陈世美,只是习俗礼教长久如此,几乎无人会做这种近乎为奢望的梦,不过是自取心伤罢了。
却不想,她心底存着的,竟是这样在世人眼里尽是荒唐的想法。
“不知为何,绿衣觉得柔儿定会理解绿衣的这种荒唐想法,这样的想法在其他人眼里,不过是笑话一场。”一滴盈亮自沈绿衣的眼角滑落,她忙用帕子掩上,“可纵使绿衣有这样的想法,也未必找得到与绿衣有同样想法的男子,到头来,依然是绿衣的一场梦。”
“绿衣,不知有句话我当不当问?”确实,要在这样的时代寻找到这样的一个男子,怕是难,这便如六魂归的药引,可遇,却不可求。
“柔儿但问。”沈绿衣发觉自己失态了,忙将眼角的泪水擦干,浅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绿衣为选秀一事这般哀愁,可是心中有了心仪之人?”若非心中已有心仪之人,为何能这般伤怀?可谓是情能动人,情能伤人,若是无情,怎会心伤?
“柔儿玩笑了,绿衣平日里皆在府里刺绣作画,哪里来得着有心仪之人,这样的话,柔儿还是莫再问了,若是让他人听到了,会牵涉到家父的。”绿衣眼底闪现出惊慌,不似作假,“不过是绿衣所感所想罢了,或许是平日里有些诗词看得多了,容易伤怀。”
“绿衣此时何须如此伤怀,若是真到了那皇墙之中,日子未必就会像你所想的那样,而若是王上无心于你,她便也可退出秀女之列,大可寻你的心仪之人,现下这般,是否是有些杞人忧天了?”温柔微微笑了,心下却有了想法,今次沈绿衣来找她,所说之话皆让她觉得有些词不达意的味道,而她又在沈绿衣身上察觉不出丝毫的异样与不妥,便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再有说辞。
“柔儿豁达,绿衣做不到柔儿这般。”沈绿衣捧起茶杯,轻饮了一口,依旧感伤。
温柔一时沉默,忽而看见门外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嘴角的浅笑不禁垂了下来。
“阿柔。”下一刻,冷澈不温不凉的声音便自门外传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脸紧张的婢子,许是冷澈进来时不让她先行通传她才会这般紧张。
“王爷如何来了?西苑不是还有公事要忙?”温柔自椅子上站起身,向冷澈迎了过去,一眼便瞧见了他胸前衣衫上的墨点子,想着他堂堂白王穿一身带了墨点子的衣衫实是有伤大雅,正想叫尹儿去为他准备身干净的衣裳,耳边便传来了沈绿衣淡雅沉静的声音。
“绿衣见过白王爷,白王爷安好。”沈绿衣已然站起了身,此刻正对着冷澈微微福身,冷澈这才注意到厅子里还有他人在,脸上一向少有的温和在见到沈绿衣的一刻也瞬间隐去。
“无须多礼。”冷澈淡淡道,“未想王妃有客人在,倒是我搅了你们的兴致。”
“柔儿,白王爷既找你有事,绿衣便先行离开了,多谢柔儿肯听绿衣纾解胸中烦闷。”沈绿衣不敢瞧冷澈一眼,生怕被他那惊人的容颜灼伤了眼,只面含感激地对温柔笑道。
“温柔待客不周,还望绿衣勿怪才是。”温柔笑着答道,却是不悦地瞟了冷澈一眼。
“柔儿自谦了,绿衣先行离开了,日后有时间再来与柔儿坐谈。”沈绿衣说完,又转过身向冷澈福了福身才离开。
只是温柔此刻的目光正停留在冷澈衣衫上的墨点子上,未有瞧见沈绿衣离去的脚步有些匆匆。
“王爷连用膳的闲暇都没有,如何现下有现下来温柔这烟水阁?”温柔不冷不热地说着,转身又走到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
“晚些时候要到宫中一趟,来换身衣裳。”冷澈一本正经地回答着,顺便来瞧瞧她是否还有在生他的气,不过似乎还在生气,“没曾想阿柔有客在,扰了你们的兴致。”
那个自称绿衣的女子,是什么人?为何而来?又为何见到他后匆匆离去?
“那王爷大可晚些时候再来。”温柔依旧说得云淡风轻,她倒不是因为他的出现搅扰了她们才这般,不过是觉得他太不能让她省心,她没必要给他好脸色瞧。
“可阿柔不是说过,晚间便不让我踏入这烟水阁一步?”不想再惹她生气,所以他就择这个时候来了,否则若是穿这一身染了墨点子的衣衫进宫面圣,会有失体统。
“尹儿,去将干净的衣衫找来与王爷,让他自己换!”温柔有些气短,再一次甩袖转身离开,她实在想不明白他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为何对于有些事就那么没脑子!?
冷澈瞧着温柔走了,觉得不妥,便也跟了上去,尹儿则是偷偷地叹了口气,她怎么就觉得王爷的脑子和他的样貌有些不相符,难道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可是王妃怎么会看得上一个一无是处的病王爷呢?太奇怪了。
尹儿不解地摇摇头,去拿衣衫去了。
“阿柔。”只见温柔愈往院子里走去,冷澈伸手拉住了温柔的手臂,随后温柔即感到肩上一阵温暖传来,低头一看,是冷澈将他肩上的大氅解下来为她披上了,“天凉,快些回屋,我不来叨扰你就是。”
“噗……”听着冷澈的话,温柔不禁轻笑出声,一笑化开了她眉眼间的不悦,哂笑道,“傻木头。”
而后温柔握住了冷澈的手,将五指从他的指缝间穿过,冷澈蓦然回握她的柔荑,十指紧扣,温柔轻柔地笑道:“走吧,一齐回屋,你更不能着寒。”
说罢,拉着冷澈慢慢往回走,梅香依旧扑鼻,醉落人心,交错相扣的十指,难得地安宁。
屋子里燎炉里的炭火在燃烧着,时而发出哔哔啵啵地声音,时而飞溅出小火星,冷澈亲自躬身用火棍稍稍拨开燃烧的炭火,而后将尹儿端来的热姜茶亲自捧给温柔。
现下他除了依旧不能每日陪在她身边之外,对她可谓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极为疼惜,吩咐厨子将最营养最补身子的膳食往烟水阁,温柔则是望着那些东西觉得好笑,他这哪像是在给她补身子,直是像要把她养成胖子。
“方才那自称绿衣的姑娘,是何人家的千金?”待看着温柔喝下了暖身子的姜茶,冷澈才在她身边坐下,挑开了心底的疑问,“为何事而来?”
“兵部尚书家的大千金,为女子之事来,无甚大事。”温柔盯着冷澈含着沉思的深邃眸子,目光沉静而灼灼,“无需担心她会有何想法,你只需将心放在国事上便好,其余的,有我。”
“嗯。”冷澈微微点头,握住了温柔放在膝上的手,“只是选秀在即,众女子皆可成为太后安插在王上身边的眼线,不得不防。”
沈绿衣,兵部尚书之女?兵部尚书向来忠直耿耿,他的女儿,可是他所思忖的王后人选之一,当是不该疑,可是为何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想法?
“现下可有发现有不妥之人?”温柔当然知道他的这种担忧。
“未有。”冷澈微微摇头,而后看见温柔微蹙的眉心,不禁宽慰地淡淡笑道,“阿柔无须担心,纵是太后在王上身边成功安插了眼线,我们亦会在将太后拔除之日将其除掉,不过是目前需要提防而已。”因为他们已经在准备诱太后出洞,之后一举击之,至于她在大夷庙堂关系中所牵扯的丝丝缕缕,他们也亦在暗中一一除掉或者取代。
“好了,时辰不早,我当进宫了,明日王上加冠,还有诸多事情需要理。”冷澈缓缓站起身,顿了顿,而后又补充道,“晚膳无须等我了,晚些时候早些歇息,我或许会回来得晚。”
冷澈说完便要走,在迈步之际被温柔唤住。
“澈。”
“嗯?”冷澈回过身。
“如今海国皇权由三方分取,当是大夷变法好时机,错过如此良机,怕是再也难寻了。”温柔显得很是严肃。
“我知道,只是如今必还要防着海国再度来袭。”
“再度来袭?海国今次出兵大夷,已是师出无名,当遭天下讨伐才是,况且是败兵之国,如何还有气焰再度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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