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告退。”
她毫不留恋地越行越远,终于变成了一个雪地上的再也看不见的身影。
她离自己近过吗?
也许有吧,他曾触摸过,怀抱里还有她的温度。
她当真冰冷,没有暖过他的心吗?当然有过,可是那份温暖太短太短,在这寒风下,消散得太快,即便他如此拼命想挽留,也抵挡不住那点温度,消逝在寒风里。
就像她从未来过。
XXX
“你去哪里了?”
谢临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洛石阡从门口走出来,他走向谢临,一脸忍耐,“我从你下朝的时候就在等你,一直到现在。”
谢临没有看他,直直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抬腿迈进大门。
洛石阡没想到她会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他忍住怒气,追了上去,一边大踏步走路,一边大声道:“谢灵儿!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等了你很久?”
谢临缓下脚步,“你们?她们也在等?”
洛石阡快步超过她,走到她面前,他低头看她。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也许是对彼此非常了解,他细微地察觉到她的不同。
“你知不知道你最近有点怪怪的?”他忍不住道,“从那天陛下为新科进士们设宴,你却晚回来的那天起,你就怪怪的。”他按住她的肩膀,低头看她的眼睛,“谢灵儿,你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你天天都提醒我,日日都提醒我,我看你是在提醒你自己!你现在叫谢临,用的是你兄长的名字,不是你自己的名字,你明不明白?!”
谢临紧皱的眉毛渐渐舒展开,她露出有些安心的表情,轻声说:“我明白,我当然明白,我再明白不过了。”
她抬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他的情绪波动也感染了她,让她很难保持面无表情的样子,“你放心,”她说,“我没什么,不过就是和以前一样而已,我是谢临,我现在是大楚朝的丞相,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她说着,微微笑了一笑,明眸似水,然后她缓缓地走进屋去,“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吧,我现在只想静一静。”
“没什么事。”他看着她的背影。
“那就好。”谢临推开门,走了进去。
“没什么事,”洛石阡喃喃地说,“只是有点想念而已。”
XXX
大楚朝继往开来,经历无数帝王,将士,忠臣,文治武功,保家卫国。
可是到了此时,小人当道,贪官横行,外有夷国、琉球南蛮等国虎视眈眈,可谓内忧外患,先帝早有预料,可是他以“仁”治天下,终不忍生灵涂炭,狠不下心惩治。
谢临却是个敢做的人,早在永留皇帝的时候,谢临处于户部,处事却果敢,颇有决断,行事雷厉风行,永留皇帝曾劝她,太过锋芒毕露,不是好事,谢临却从不听劝。先帝却觉得,这个谢临虽然是个女人,只怕却是大楚朝由衰到兴的关键。
先帝病重时,将谢临叫到床边。
对这个眉清目秀,却终要以一己之力扛起江山的女人,他是愧疚的。
“这个丞相的位置,朕想托付给你,由你来继承,你可愿意?”
当时的谢临还没有那么喜怒不形于色,心也不似一潭死水,她闻言又惊又喜,又不免忐忑,“这……臣只怕资历不足,有负圣恩。”
“你不必拒绝,”先帝笑了笑,“朕思来想去,觉得以现在来看,你最合适。”
谢临沉默。
“大楚现在由兴转衰,这本是朕这个做皇帝该做的,可是朕……”他看了看自己病弱的手,手上的痕迹皱成一条一条一道一道,就像是伤痕,“朕恐怕来不及了。”
“谢临,如果让你做这个丞相,那么你也许会减少很多乐趣,甚至会丢掉生命,你也愿意?”
谢临本就是个十分聪慧的,先帝这样说,她隐约之中,也明白了什么。
在这个一刻,谢临并没有犹豫太久。
她只是慢慢地垂下头去,叩首,行君臣大礼,并轻声说道:“谢陛下恩典。”
之后,谢临登丞相位,却是一位奸相,明里上对帝王不敬,下与奸佞小人贪官污吏结交,结党结派。她暗里为当朝陛下明重谋收回皇权,革除各类弊端。
她一直冷眼旁观。
她虽然是丞相,可是这个丞相位,却不一定坐得稳。
因为她是女人,而且因为她将贪官污吏、奸佞小人,全都笼络到自己的羽翼一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旦要革除这些大楚毒瘤,她铁定第一个完蛋。
而且先帝亦言,“大楚,已经到了废相的时候,丞相这个位置,除你之后,不应再有。”
如此,大楚才能改换一切,赢得勃勃的生机。
谢临一直在等,等到哪一天,她将自己埋葬于江南故土,与她的亲人埋葬在一起,与她的春秋大业的梦,埋葬在一起。
她一直在等,等到哪一天大楚不再需要她,江山不再需要她,百姓也不再需要她,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个曾经不想当帝王,如今却已渐渐长大的少年,不再需要她的时候。
等到那个时候,她想,她一定会安然地闭上眼眸,将一切功名,虚妄,都排到九霄云外去。
那个时候,大楚的史书一定会写上,一代奸相,落到如此下场,乃自食恶果,怨不得人。
她一直在等。
只是对不起,十年前,那个不想当帝王的漂亮少年,却将背负着曾经压着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的责任和江山,接着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前几天一直在发烧感冒,没能更新。
但是新更新有了,代表我病好了,你们懂的~!
☆、最新更新
谢临这一觉辗转反侧,没怎么睡好,天就亮了。
以往谢临还会让墨儿他们中的一个来暖暖被窝,可是昨夜不知是因为疲累,抑或其他,她只想一个人呆着,结果反而更是整夜都是迷迷糊糊的,没怎么睡着过。
墨儿不是个心细的,她给谢临束发的时候没发现,绮罗也常常心不在焉,伺候丞相用膳的时候,也没发现,好在淑霞心细,一见谢临脸色不好,赶紧弄了温水给谢临润润眼睛。墨儿和绮罗这才定睛瞧了一眼谢临的脸色,这不瞧还好,一瞧倒是大吃一惊,“爷这是怎么了?”
丞相府里都以谢临为依靠,就算天塌了,还有谢临顶着,虽说都是心腹,知道谢临其实是女人,可是也许是依靠得习惯了,总没想到谢临也是会有憔悴,需要人依靠的时候。
这边淑霞为谢临润眼睛,那边墨儿和绮罗紧着为谢临夹菜,忙得不亦乐乎。却听一旁洛石阡不咸不淡地说:“这丞相当得不错,有人伺候着,有美人暖被窝,我当了御医这么久,也没尝过这样的滋味。”说着,他还频频点头,“不错,不错……”
这些日子,洛石阡常常以为谢临看诊的名义出宫,陛下每度准许,久而久之,他连通报也省了,一说要为丞相看诊,宫中侍卫便自然放行。昨夜太晚,就在丞相府住下了,今日一早自然就和着一桌一起用膳了。
墨儿一听他讥嘲,不由杏眼一瞪,“有能耐你也弄几个侍妾来伺候着暖暖被窝,否则就闭上你的嘴。”
“弄侍妾来?只怕我更没机会了……”洛石阡喃喃地说,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眼角瞄了一眼谢临,眼神复杂,也不知是什么意味,然后垂下头去,把脸埋在饭里。
“说什么嘀嘀咕咕的。”墨儿皱了皱眉,又给谢临夹了一口菜。
谢临见碗里的菜摞了几层高,都不知道哪里下筷,不禁叹了口气,“绮罗,替我把朝服拿过来,我直接上朝去了。”
这一日早朝,文武百官在大殿上到齐等待。
谢临则仍站在最前。她站得笔直,却不知道居于他身后的尉迟正,忍不住看了多少眼她的背影。
昨日大雪盖地,内监总管赖昌趴在地上撒泼打滚似的拽着她裤子挽留的举动,可还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谢临是个男人,赖昌是半个男人,这两个人昨夜里纠缠不休,赖昌大人居然还在地上撒泼打滚耍赖皮,那一幕幕深深地刺激了尉迟正,惹得他实在没忍住心中忐忑激荡,不得不开口,低声问谢临:“丞相大人,昨晚赖昌大人……”
他话还没问出口,就见赖昌率着一帮太监宫人,一步一步走上大殿阶梯来,众臣摆正姿势,满以为其后陛下紧随,气宇轩昂地坐上龙椅,却见赖昌一摆手,示意众臣不必跪下,“陛下龙体有恙,不宜上朝,诸位大人不必在此等候了。”
“这……”众臣不禁有些讶异。
几月前陛下与丞相闹脾气,闹了几天没上朝,可后来也被劝了回来,而且现在丞相还政于陛下,陛下亲政后,权力日益集中于陛下手中,这段时间,陛下每日早朝从不例外,奏折批阅句句在理,众臣越发心安,心说奸佞已经越发难乱我朝纲。
倒没想到陛下今日竟是病了,难道又是和丞相大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