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翌这才下了决心,转身对萧天蕴说,“你若肯救荀香,我会促成你跟淳于瑾的婚事,决不食言,如何?”
“哦?你明明知道我跟她联手,最后要对付的就是你跟慕容雅。这麻烦可比现在的要大多了。你考虑清楚了?”
淳于翌抬起手,“你若不信,我们可以击掌为盟,请萧沐昀做一个见证。萧天蕴,我跟你不一样。你能有今日,靠得是你自己努力争取。而我做这个太子之位,没得选择。而我既然生为太子,便一定会找到一条生路。但这一切,跟一个能跟我共度一生的女子来比,都微不足道。这种心情,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了解。”
萧天蕴不置可否,看着淳于翌,抬手击掌。“啪”的一声响,让不远处的沈冲回过头来。
淳于翌和萧沐昀走后,沈冲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低声问萧天蕴,“太子,您是不是答应了大佑的太子什么事?我们现在已经很麻烦了,您不能再……”
“沈冲,你可知道那日为何我会叫你带飞鹰骑的人去白马寺?”
沈冲诚惶诚恐地望着萧天蕴,连连摇头。
“我本来随小飞去救那丫头,可是当我找到她发现她已经昏迷,双手却仍然紧紧地抓着那个黄色的包裹时,这里仿佛变成热的。”萧天蕴握拳敲了敲心口的位置,一直冷峻的
面容变得柔和,“也许你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对她情有独钟,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这几年她在我的记忆里一刻也没有模糊过。那天我终于知道了答案。沈冲,一个人之所以喜欢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身上有自己所没有,并为之向往的东西。你明白这句话吗?”
沈冲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使劲地摇了摇头。
“我在大佑当过质子,回国之后又被兄弟暗杀过数次。时至今日,我的血液,我的心,我的感情全部都是冷酷的。生命对于我来说只有一种颜色。遇到任何事,我最先想到的肯定是自己,别人的死活我不会在乎。可是那丫头,当年在沙漠里救我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她若是不管我的死活,大概可以避过那场风暴,更不会在沙漠里面迷路。她如果不割开自己的手腕,把血喂给我喝,大概最后也不是由我把她背出沙漠。她就是很傻,根本就没有想清楚一些事情值得不值得,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在她的眼里,这个世界是彩色的,众生皆是平等的。所以下等如同太监宫女,她都会舍命掩护。而上等犹如九五至尊的皇帝,太子,在她眼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就是这样的一颗心,深刻地感染着她周围的所有人。所以只要心中曾经期许过光明的人,都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吧。”
沈冲一边听一边点头,暗自揣测萧天蕴说这番话的真正含义。跟在萧天蕴身边这么多年,他头一次听到萧天蕴说这么多的话。而且好像是耐心解释给他听的一样。他有点受宠若惊,同时又慨叹,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居然能够改变一个人。
萧天蕴没有在意沈冲的反应,径自往下说,“其实就算淳于翌不来,我也打算告诉淳于文越这件事。我是大梁的皇太子,就算我承认把飞鹰骑带入大佑,最多以后就是被禁止进入大佑而已。但如果小沙无法脱罪,东宫的敌人便会落井下石。我的私心,不希望这份光明陨落。所以你不要怪我。”
沈冲的第一反应是要跪下来,但觉察到周围有很多不相干的人在,强忍住,只是低声说,“小的明白。无论您做什么决定,小的都誓死追随。”
萧天蕴又摆出往常的冷酷表情,“死倒是不用。最多回国的时候,被老头念叨几句。这一趟,就权当来游玩了。”
*
荀香被放出思过殿的那一天,天气晴好。她刚跟思过殿的老鼠蟑螂混了个脸熟,临走的时候颇有点依依不舍,特意把没吃完的残羹冷炙留在了地上。
淳于翌
好奇地问,“你还要招待什么食客么?”
荀香很自然地挽着淳于翌的手臂,一本正经地说,“当老鼠的混到了这个地方也挺可怜的,前几天我都把饭分给它们吃。也不知道我走了以后,它们会不会饿死。太子,以后我常来给它们送饭好不好?”
淳于翌伸手狠狠地拍了荀香的额头一下,没好气地说,“这个地方你还想常来?为了把你弄出来,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你下次要是再进来,就自己想办法出去!”
荀香吃痛地摸着额头,回头看身后正在强忍笑意的宫女和内侍,小声地抱怨,“不来就不来嘛。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吗?”
“我是太子,不是君子。无权无势的人当然只能动口。能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一般都不是普通人。”
荀香狐疑地看着淳于翌,心想在读书殿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么解释的。但转念一下,那么多年以前的东西,谁知道说的人,写的人,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又想表达什么?
“太子,为什么父皇会放了我啊?他那天明明很生气的样子,我还以为我不被打个几十杖,出不了思过殿了呢。”这是实话。这几日荀香总梦见以前在军营里,别人被军法处置的场景。她虽然出了名的皮厚,又不怕疼,但想起那些大老爷们身子骨被她壮实得多,也都被打到下不了床,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淳于翌含糊地说,“总之父皇不追究了。你以后就安分守己,少给我惹祸就行。”
“说白了,是父皇好坏不分。明明我这次有功,他非得听徐又菱的,把我关起来。真是要六月飞雪了。”
淳于翌大笑,赞赏似地摸了摸荀香的头,“行啊,最近说话有那么点淑女的样子了。看来书没有白念,白马寺也没有白去。忘了告诉你,我小时候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后来我母亲把空禅弄进宫来,折腾了我一个月,硬是把我的性子收了一些。”
荀香恍然大悟,连着“哦”了几声,“我明白了!我就说你怎么对我去白马寺的事情这么积极,父皇说的时候,你连吭都不吭一声,原来是用空禅来对付我啊!好你个阴险的小人,看我不……”荀香要挠淳于翌痒痒,被淳于翌一把抓住手。淳于翌看了看身后说,“众目睽睽,成何体统?要算账等我们关起门,慢慢来。”
荀香撇了撇嘴,刚想回几句,顺喜跑过来,跪在地上,“太子殿下,大梁太子回国了。他要奴才交给您一封
信。”
淳于翌看了荀香一眼,也不避讳,把信拿过来直接看。
荀香低头问顺喜,“萧天蕴为什么突然回去了?他不娶公主了么?”
顺喜为难地看了淳于翌一眼,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才敢说,“萧太子犯了事,是被皇上赶回去的。并且他以后没有得到皇上的许可,都不能再踏入大佑一步。”
荀香一愣,转身拉住淳于翌,下意识地问,“他是不是为了帮我脱罪,就把那天白马寺发生的事情都说给父皇听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才不要出来。”
“臭丫头,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能摸着自己的良心吗?”淳于翌把信收进怀里,提高了声调,“若不是我跑去找萧天蕴做交易,他能这么无私地放弃本来唾手可得的机会?你要记住,别人对你的好都是别有所图。只有本太子对你的好,是一颗红心,可鉴日月。”
顺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荀香本来想要忍住,见顺喜笑了,也跟着大笑。原来这最后一句,本是一出香艳戏文里的词句,青楼里的□也时常挂在嘴边。淳于翌一说,旁人便知堂堂皇太子,不是看过那本□,便是混迹过青楼,好不尴尬。
淳于翌察觉失言,扫了捧腹大笑的二人一眼,拂袖离去。
☆、第六十五本经
因近来宫中发生了不少事,九月底娴嫔生辰时,皇帝淳于文越特地下令宫中大肆庆贺一番。
对于皇帝的命令,皇宫里的众人当然是尽全力配合,但也传出了些不合拍的声音。
原来上次炎贵妃生辰时,并没有大肆操办,避免铺张浪费,这也是为了给后宫的妃嫔们做个榜样。炎贵妃开了这样的先例,按她在后宫中的品阶,所有的妃嫔都不应该再大肆操办生辰。可偏偏一个刚刚升嫔不久的小角色,为了生辰一事要劳师动众,虽说是皇帝的旨意,也遭受了不少的质疑。
此事还惊动了前朝的大臣。不少大臣上书上表,都说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国库并不充盈。若是为了皇帝的寿辰则无可厚非,但紧紧是为了后宫妃嫔,实在是不值得。
这件事到了最后,把皇帝弄得心烦意乱,终于打消了大肆庆祝的念头,只叫炎贵妃准备一场家宴给娴嫔庆祝。
皇宫中的众人也不甚在意,只把这当成是一个小插曲。
到了宴会的这一天,荀香却异常地烦躁。很早就吩咐尚衣局做了新的衣服,怕在宴会上失礼。可今天早上尚衣局却忽然派人来说,无法按时完工,她就只能穿着旧衣服去赴宴了。这也就罢了,给娴嫔挑的礼物,不知道被粗心的小宫女放到什么地方去,怎么找也找不到。
荀香觉得今日什么事都不顺利,真想躲在瑶华宫里,不去那个宴会。但旁人装装病,或者缺席,或许皇上还看不出来。堂堂太子妃不见了,恐怕太子也不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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