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 (金唐)

　　“好个不敢。”肆肆倏然收回朝向外面的视线，漆黑的眸好像吞噬一切的光亮，平静的看着绻花。
　　绻花见她漠然不做声，却也不知道她这一路万难到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她身上总是神神秘秘，藏着许多叫人琢磨不透的东西似的。
　　“此时姑娘难道还不愿意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才来的此地吗？”她常年跟在裴湛身边，总也有她的决断力，就好像肆肆此时不说清楚，她就会毫不犹豫带她离开。
　　肆肆瞧她面上神情严肃，自己却忍不住扑哧轻缓一笑，“为沣帝而来。”她眉眼间全然一副的轻松，如同这并不是一件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而她的手懒懒的搭在桌子上，瓷白如玉的手腕间缠挂着几道翡翠珠串，一颗硕大的明珠在其中几分摇晃。
　　若是仔细看，这颗珠子上已经是有了细小的裂纹。
　　当日在山谷中肆肆起先并不同意出谷，但第二日却执意要出去。她并没严明，只说要去酒州。但酒州仍是在沣帝的控制之内，况且又是大膺行宫所在，必然守卫森严。
　　绻花并不同意这等胆大妄为的行为，但五人成行中，其余之人都是赞同此行。当然，此时的他们仍不知道沣帝正在此地，所以肆肆说出这话时，绻花自然是惊诧的。
　　但还没等她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外面响起了一阵粗暴的敲门声，紧接着有人不耐烦似的破门而入。
　　“今晚祭酒神，本将特地来告诉你们这些外来人晚上不要出门冲撞了。”为首的官员嚷道，高昂着下巴，颇有些气焰嚣张。
　　绻花眉眼一横，立即挡在了肆肆面前。
　　而那些人公务缠身，并未多做纠缠就速速离开去了下一间客房。
　　酒州商贾甚多，即便是在了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各处客栈也都是住满了人。
　　肆肆望着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开后兀自一笑，喃喃自语道：“祭酒神。”当日先日驾崩也就是在这满月祭酒神之夜，不知今夜又会发生什么。
　　纤秀玄诃和去烬各自在屋中听见了响声才到聚集到了一起，刚进来就已经是看见了肆肆在笑。那笑就好像一直都郁结不解的事情，豁然开朗，而终于有了巨大的突破。
　　去烬当日出谷时又哪里料到裴湛会这样快的兵临城下？此时城中形势紧急，他已然有些后悔当日赞同了肆肆，看见肆肆方才这个笑时，就更加是觉得心中发寒。
　　“难道你是觉得祭酒神时大有玄故？”玄诃细长眉眼更是纠缠着疑惑，兀自凝眸思虑。
　　而纤秀却是走近了一步到肆肆的跟前，瓮声的唤了一声道：“阿姐。”这略微拖长的声音中包含着浓浓的担忧。
　　这祭酒神之夜，到底会发声什么谁又会知道呢？
　　入了夜，便不如以往，街道上就连着巡逻的官兵都比以往要少上了几波。
　　整个州城都的似乎是陷入了黑色帷幕中，除了河中浮动着花灯，就再没有旁的什么了。
　　“阿姐。”纤秀忍不住拉住了肆肆的手腕，脸上挂着犹豫不决。
　　而肆肆早已经是披上了一件墨黑的披风，她竟好像是没有听见纤秀这话似的。反手将宽大的帽子兜在了自己的头上，“不用担心我”，她平静的说着，口气中似乎带了一些满不在乎。
　　而玄诃早已经是仗着自己的轻功出去一趟又回来了。“东边的行宫把手甚是严密，不过……”他转身出去，揪了一人入内，好不客气的将那人推倒在了地上。
　　那人体型并不是笨重，倒地后随即是经受不住疼的哼唧了几声，但那声音却是有些异乎寻常，就好像……男不男女不女似的。
　　玄诃挑着眉眼，脚尖朝着那人的腹部重重一踢，逼得那人捂着肚子侧蜷着身子。
　　那张脸……
　　肆肆心中一顿，她打量了几眼又重新去看向玄诃，“你怎么会抓到他的？”
　　那人不是旁人，偏巧是肆肆认得的，不过已有将近三年的年月了。这人正是沣帝身边的老太监，苏斥川尚在宫中时的师父徐公公。
　　“行宫中没几个侍卫，大概也没人想到会有人劫太监。”玄诃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好似自己也觉得这完全是意外的收获。
　　老太监疼得哼哼唧唧的，额头上禁不住往下的滚落着豆大的汗珠，眼缝中瞥了一眼，又仔仔细细的看上了一眼。“你……”他脸色的灰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疼还是因为见到了肆肆。
　　“徐公公。”肆肆亦是款款而笑。
　　“你……你”老太监一手捂着自己肚子，一手颤颤巍巍的翘出兰花指来指着肆肆。
　　但不理会，反而是挪转开了目光。
　　“你……是谁？”那头发已经花白的太监面色愈加复杂，青白着一张脸的看着她，纠结着的神色好像是完全想不起眼前指之人到底是谁。
　　大概他是想不起来。
　　肆肆的今日之容貌已和当日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若非是她亲口承认，否则谁又能想到她就是当年那个被活埋的宋肆肆呢？
　　“沣帝在此？”想了想，肆肆声音木然无奇问道，这声音中也没有夹杂一丝嫌怨在里面。
　　这位徐公公原本在宫中势大权大，如今陡然被人掳了过来，就好似失去了一切的屏障。而他又觉得和肆肆有旧仇在里头，一时憋着不肯说。
　　“啪！”
　　玄诃手段强硬，这老阉狗平日里作威作福，他老早就看不惯了。如今不管其他一巴掌抽了上去，干净利落的一声响。
　　“啊哟！”徐太监被甩得侧过脸去，自净身后哪里受过这样对待，顿时一副疼得死去活来的模样。
　　玄诃越看越是嫌恶，他当日能震住敞园的一波泼皮无赖之徒，也是凭着御下的手段强硬。此时，他提起脚，朝着那团肥硕的身躯重重踢了几记，倒是叫纤秀忍不住侧目去回避。
　　重暴之下，那老太监也扛不住，忙不迭的说道：“在、在……在！”他蜷缩着自己身子，抱紧了头，声音打颤。“皇上正在行宫。”
　　他在人前是各个都要去追捧的沣帝眼前的红人，趾高气扬，一旦被揪下了马，也不过就是贪生怕死之流。
　　肆肆也不着急，徐徐转动侧垂着的手，从手中瞬间飞出一只漆黑的蛊虫，其外甲锃亮。那蛊虫不偏不倚正落在了徐老太监的，眉心。
　　她也不必明言，威吓的作用却已经是做到了。
　　老太监早已经是涕泪聚下，“皇上早些日子就来了行宫……只等着今日亲祭酒神……”
　　肆肆听后，心中的猜想也似乎是得到了印证。裴湛的心结在此，肯定会先拿下此地，她都能想到沣帝如何不能？何况沣帝已有一月称病不上朝了。
　　肆肆的脸霎时一变，揪住了绻花的手臂，压着声音道：“我知道你能联系到他……”
　　她言到此处，微微一顿，继续道：“大军撤后三十里！”
　　肆肆几乎是挨在绻花耳边说，那声音钻入了她心中，叫她也忐忑不安起来。绻花立即反问道：“有变化……？”
　　怔愣了半响，肆肆才点了头。她自己祭了蛊虫在体内，气色虽好，但仍不见丰腴，下巴较之当日好像又尖了几分。
　　其余人看着她恍惚的神情也越发肃然起来，而肆肆却不愿在迟疑朝着外面去。
　　她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却还如此奔波，去烬知道其中诸多事情，忍不住追上去，“你为何这样？他未必稀罕……”
　　肆肆诧异的回看着他，抿了抿唇似乎是妥善的思虑好才说道：“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
　　这回答竟是无关情爱……若当真能如此，却也未必不好，去烬暗自叹气。
　　……
　　天上月朗星稀，他们也不敢明火，借着这月光几经辗转到了行宫后山的高处。
　　居高远眺，整个行宫都一览无疑。
　　行宫也都是熄了火，只有最深处的地方来有几盏昏黄的宫灯亮着。整个酒州都好像都陷入了沉睡中，这习俗由来已久，流传至至今都小心翼翼的恪守着，即便是现在大军压尽的时候都不曾有所改变。
　　而围绕行宫的碧水在月光下更加是波光粼粼，万千州中万千河灯兜转间都是汇集到了此地。若不是这些河灯，谁又能看清楚这酒州错综复杂的水底暗流居然都会在此地呢？
　　“皇上就等着这……”徐公公说得吞吞吐吐，但一瞥见趴在自己眉心的蛊虫才将剩下的半句飞快吐出，“等潮落。”
　　




☆、149入湖底

　　到了子夜,一轮皓月当空而照，也越来越多河灯汇聚到了行宫前那一面浩瀚的湖中。远远看过去橙黄色的一片，就宛如是太上月亮坠入到了这碧水之中。
　　而这也昭示着这湖底下的动静越来越大，若不是有巨大的暗流在里面又哪里会将这酒州四面八方的河灯都待到此处？
　　肆肆同行的也就只有去烬，玄诃和纤秀三人，绻花早因了她的那一番话而潜出城去。
　　玄诃的脸色如同是被月光的冷华给照白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古怪的场面。思虑了一番，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水底下必然是藏着古怪的。只是这皇家行宫前面藏着古怪,难道皇族就真的不知道吗？依照那太监的话，这里头的东西肯定是十分古怪。